陈情华胥引：君拂（12）

走出很远，叶蓁停下脚步，回头再看那茶摊老儿，见他正巧对上自己，笑着点点头。

叶蓁抿了抿唇，“你有没有觉得那茶摊老儿有些不对劲？总觉得他在引着我去找莳花女似的。”

背上七弦琴发出轻鸣声，声音越发急促。

“好啦，我知道。我不会忘记我们的交易的。”

叶蓁轻轻拍了拍七弦琴，琴身安静了下来，叶蓁回过身，叹了口气，朝着茶摊老儿说的地方而去。

“姑娘，久候多时，您终于来了。”

叶蓁刚刚踏入莳花女的院子，便见一绝丽女子立于院中央，笑盈盈的望着她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是……莳花女？”叶蓁微微蹙眉，面带疑惑，“你知道我要来？”

那女子笑而不语，只是素手一翻，一块周身充斥着浓郁怨气的黑疙瘩出现在她的掌心。

七弦琴颤动得声更大了。

叶蓁低喝了一声“安静！”，那七弦琴才仿佛不甘不愿的静了下来。

叶蓁深吸一口气吐出，心中对女子手中黑疙瘩的来历有所猜测。

在女子示意下，叶蓁伸出手，谁知刚触碰到那块黑疙瘩，便见一位道骨仙风的白眉老道从中幻化而出。

再细细打量，这白眉老道竟和之前的茶摊老儿长得一般无二。

叶蓁惊得缩回手，一脸戒备地看着女子和那白眉老道的灵体。

看着这一幕，叶蓁心中有太多的问题，最终她紧抿着唇，取下后背的七弦琴抱在怀里，然后悄悄后退了一步。

“姑娘不必害怕。”那女子瞧见叶蓁的动作，浅笑道，“我们并非坏人。”

叶蓁客气微笑，“坏人的脸上从来不会刻着坏人两个字，也不会说自己不是坏人。”

言下之意，她并不信他们的话。

女子面上笑容微滞，无措地看了一眼身前那道灵体。

这时那道灵体开口说道：“姑娘，在下蜀山派第二十二代掌门清徽，这位是牡丹姑娘，老道师侄常胤的后人，也是保管这个东西，等待姑娘到来的人。”

清徽道长说着指了指牡丹手中的那物什。

叶蓁瞧了瞧牡丹，又看了看清徽道长，脸上依旧戒备，“我从未听说过什么蜀山派，而且这位牡丹姑娘是妖非人。”

牡丹闻言，连忙解释道：“我父亲是人，我母亲原是天庭牡丹仙，因与父亲相恋，违反天条，被打落凡间为妖。凡妖殊途，我本是不该存在的半人半妖，是长卿爷爷救了我，于是我便答应他，帮他守护一样东西，等待千年后有缘人前来。”

“长卿又是谁？”叶蓁问道。

牡丹道：“蜀山派第二十三代掌门。”

叶蓁看向清徽道长，后者轻叹：“昔年长卿得道成仙之际，算出千年后人间会有一大劫，但好在绝境中尚有一线天机。”

清徽道长温和一笑，看着叶蓁仿佛是看自己孩子一般慈祥。

“我？”叶蓁半信半疑。

清徽道长点点头，长袖一挥，原本在牡丹手中疑似阴铁的黑疙瘩便落入了叶蓁手中。

“这就是阴铁吗？为什么会有这么浓郁的怨气？”叶蓁细细观察了一番黑疙瘩，随后看向清徽有些好奇问道，“阴铁究竟是什么？”

清徽叹息了一声，答道：“邪剑仙的心脏。”

说着清徽道长在四周布下结界，又看似随意地道袍一挥，从叶蓁的七弦琴中抓出一物来。

“等等。”叶蓁有些急的喊住他，“它是我的。”

清徽道长笑着点点头，“老道知道，不过它的任务完成了，姑娘也不必担心毁诺，缘定缘来，之后自有它的去处。”

“可是……”叶蓁犹豫，又有些不明白。

“等你知道邪剑仙的故事后，一切就明白了。”清徽道长笑了笑，“不过关于邪剑仙，这个故事很长，如果用说的，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更说不清，但姑娘可以自己看。”

清徽道长目光落在叶蓁怀里的七弦琴上，后者顺着他的视线，将信将疑，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是好奇压过了一切，叶蓁席地坐下，手指拨弄着琴弦，弹奏华胥。

…画面随着琴音来到了千年前…

千年前，三界之间的通道尚未阻断，天地间灵气丰沛，人间修道者不知凡几，修真一道更是百花齐放。

在神、仙、人、鬼、妖、魔六道中，神与仙为天道，人为人道，鬼为地道，唯独妖与魔被排斥在三道之外，不受任何一道气运庇护。

直到妖魔中出现了天赋异禀的妖皇赤尊，带领妖魔入侵人间，妄图占领人道。

天下大乱，妖魔横行，人间百姓苦其久矣。

蜀山作为人间第一修仙大派，值此存亡之际，挺身而出。

然便是蜀山已修成半仙之体的五大长老，也无法平定这场祸乱，所以便用禁术将自身邪念逼出融合出了一个魔物，从而五位长老的修为也得到了提升，最终平定的那次祸乱。

但这也为后世的一次巨大浩劫埋下了种子，即后来邪剑仙的出世。

邪剑仙是蜀山五位长老邪念怨气集合体，通过不断吸收人世间负面情绪以及恶念来壮大自身，最终化为人形实体。

因而他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当中，世间的力量无法对其进行伤害。

最终是天人景天吸取了众人力量，加上神魔剑，这才一剑刺中邪剑仙藏于头颅中的心脏，消灭了他。

只是邪剑仙虽亡，他的心脏却保留了下来，逃之夭夭。

直到后来为一修道者薛重亥所得，再次借机为祸人间，这才被其余修道者发现，一战再起，仙门百派虽最终获胜，却死伤无数，道统断绝。

流传至后来，世人只知剑修，再无其他，修仙一道也变成了家天下。

……

七弦琴琴弦越弹越快，“铮”的一声，弦断了。

叶蓁猛地睁开眼，嘴角溢出一丝鲜红的血，神色瞬间萎靡，身子晃了一晃，鬓边青丝一瞬间病变成白发。

她颤颤巍巍地扶着七弦琴，抬起头来，清徽道长的灵体又淡了几分。

“相生相克，相克相生。”叶蓁轻喃道。

原本在千年前，邪剑仙被消灭时，蜀山五位长老就应该一并消散了。

因为邪剑仙的心脏被留了下来，所以清徽道长与其师兄弟五人的灵识也侥幸留存了三分，附在了邪剑仙的心脏上。

及至邪剑仙的心脏后化为五块阴铁，清徽道长和其师兄弟五人的灵识也因此随之分落五处。

想必当年那位长卿道长也算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命其师弟常胤后人追查邪剑仙心脏下落，直到其中一块被牡丹所得，一直守护到现在。

“为什么是我？”叶蓁声音轻的仿佛呢喃。

听到她的问话，清徽道长笑了笑，问道：“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问姑娘，你觉得，道——是什么？”

叶蓁微微蹙眉，沉思许久，依旧不得所知，便摇头说道：“君拂不知。”

清徽道长和蔼一笑，说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道长的意思是道应该是世间万物变化之本，是孕育和维系万物的根本吗？”叶蓁沉吟道。

清徽道长笑着点点头，“不错，天地有天地之道，爱情有爱情之道，亲情有亲情之道，友情有友情之道。不得道，人为破坏天地初始自然规律，则产生怨气与矛盾。”

“姑娘来前遇到那些被摄入灵识、制成傀儡的百姓，因为想要找到办法帮他们，所以应下石女的交易，这就是一寻道的过程。”

“然后来到这里，姑娘想知道阴铁是什么，这就是问道。”

“接着姑娘看到邪剑仙的故事，总结经验，这是学道的过程。”

“最后决定要不要去做，怎么去做，这——就是悟道。”

见叶蓁若有所思，清徽道长微微笑道：“邪剑仙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可他却在道之内。姑娘亦是。”

叶蓁轻抿着唇，眼底一丝挣扎一闪而过，她知道接下来清徽道长可能会说什么。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她不明白。

“姑娘又如何知晓，是否没有其他人也被选中过呢？”

“是因为失败了吗？”

清徽道长没有回答，只长长一叹。

“自当年一事后，天地人三道阻断太久了，千年了，因这天地间不断激增的怨气，人间再无得道之人。倘若再这般继续下去，终将人道断绝。或许老道这般说有些为难姑娘，但老道仍想替这天下苍生请求姑娘帮上一帮。”

清徽道长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轻，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的灵识也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叶蓁瞧着这一幕，还在愣神，那块阴铁便从有形化为无形，一下子涌入她原本的心脏处，渐渐与那鲛珠融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