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的一场梦,除了当场的四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平日里又似乎有什么变了一样,魏无羡再面对江厌离时不复往日的爽朗大方,其中的不对劲,别扭得连江澄都看了出来。
奈何江澄问了又问,结果往日小嘴叭叭挺能说的一个人,这次愣是一个字也没吐露出来。
魏无羡也有些惆怅。
江澄不解风情,加上他的身份,要是知道那场梦,非扒了他不可。
稍微熟一点的蓝湛,啧,且不说他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上次看个春宫图蓝湛都气得与他拔剑,魏无羡合理怀疑这风花雪月之事,蓝湛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另一个狐朋狗友聂怀桑倒是对这种事精通,但同样的,他也精通写话本,尤其喜欢将这些事写进话本子里,他魏无羡脸皮再厚,这种事也怕聂怀桑的狗性子。
于是到最后,魏无羡心里翻了翻,发现最适合做他情感导师竟只有同样的知情人泽芜君和叶蓁。
泽芜君啊,魏无羡眼珠一转,参考了下蓝湛,算了算了。
那就只剩下叶蓁了。
“唉,可惜了我的天子笑。”魏无羡仰天长叹。
作为钱袋子比脸还干净的他翻遍全身,竟找不到一个适合做礼物送给叶蓁当讨教束脩的。
原来那两瓶天子笑倒也拿的出手,奈何原本想组个局放松不成不说,就连现在想送礼也因为被没收而没希望了。
难!
太难了!
清室门口,魏无羡手伸了收,收了伸,愣是犹豫了半晌。
“魏公子?”
惊讶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魏无羡惊了一跳,转过身来,看清来人,才松了一口气,“是泽芜君呀!”
蓝曦臣抬头望了望天色,再看向魏无羡,“快到亥时了,魏公子怎么会在这?”
魏无羡摸了摸鼻子,“我有些事想找君姑娘讨教。这么晚了,泽芜君怎么也在这里?”
托抄了那么多家规的“福”,魏无羡知道蓝氏的人都是亥时息卯时作,作息规律准的很,而这清室可不在泽芜君回寒室的路上。
想到这里,魏无羡看向蓝曦臣眼中多了那么点东西。
蓝曦臣浅浅一笑,解下后背绸缎袋,露出其中一角,是一把七弦琴。
“我受叔父所托,来送琴与君拂。”蓝曦臣解释道。
魏无羡想起早上藏书阁里君拂断了的那把琴,明白了过来,有些讪讪地朝蓝曦臣笑了笑。
他就说嘛,泽芜君这样风光霁月的君子,怎么可能做他想的那种事。
魏无羡浑然忘了之前自己的想法。
这时,清室门“吱嘎”一声被打开。
“魏公子?曦臣表哥?你们怎么都在这?有什么事吗?”叶蓁疑惑的看向两人。
魏无羡扫了一眼蓝曦臣,深觉今日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摇头道:“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泽芜君有事找君姑娘,婴不便叨扰,先告辞了。”
说完,魏无羡脚下抹油,飞快窜进了黑夜中。
叶蓁又瞧向剩下那人,“曦臣表哥这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一身寒气?”
蓝曦臣嘴角微扬,将手中的七弦琴递给叶蓁。
“这是……”叶蓁抬头看了看蓝曦臣,又低头看着七弦琴。
蓝曦臣笑道:“这是蓝氏第三代家主蓝翼前辈用过的七弦琴,虽是旧物,却已生灵气。叔父听闻君拂你的琴弦断了,便命我取了这把琴给你。”
“这太贵重了,君拂收受不起。”叶蓁有些慌张的想把琴退回去,却被蓝曦臣躲了开来。
两人僵持了一会,叶蓁败下阵来,轻叹一声道:“原本蓝氏看在宋……姨母的面上收留我,便已然是大恩,如今再加上这把琴,倒是让君拂还不清了。”
蓝曦臣沉吟片刻,笑道:“听叔母说九州曾流传过一句话。”
“嗯?”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涌泉之恩无以为报,九州的规矩是,无以为报时以身相许。”
叶蓁错愕抬头,也许是蓝曦臣自己也觉得这话说的过于放浪,所以眼光躲闪着叶蓁,一双红透了的耳朵热的发烫。
“曦臣表哥……”叶蓁抿了抿唇,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你不是说本无娶妻之意吗?如果只是想遵循你叔父之命,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叶蓁想了想,“若是曦臣表哥是为了梦境一事困扰,更不必如此。君拂如今身无长处,更是容颜半毁,仙门百家优秀仙子比比皆是,若是表哥想改变什么,大可……”
“君拂以为曦臣是因为梦境才遵循叔父之命的?”蓝曦臣红霞尽褪,打断了叶蓁的话。
“不然呢?”叶蓁反问。
她自问家世、容貌在此间根本比不上其他世家仙子,就连修为剑法也是蓝氏所授,非她自己原本拥有。
这些都是一个家族选择主母的重要因素,她都不及,所以凭什么蓝氏要选择她做主母呢?
叶蓁随手拨了下琴弦,也没抬头,“曦臣表哥,前日山下回来,我后来又想了不少东西。所谓的蓝秦两家订婚,其实不光是为了忘机表哥吧?曦臣表哥重情,哪怕梦境里那位孟瑶公子那般欺骗于你,但在事情还未真正发生时,你依旧怜悯他,所以你想订下蓝秦婚约,不仅为忘机表哥,也是为了孟瑶公子吧?”
叶蓁叹息道:“但是,无论是定下蓝秦婚约,还是拜托我以华胥织梦境心理暗示魏公子和江姑娘,又或是……求娶我,都是因为你过于害怕梦境变成现实,慌不择乱下做出的选择。”
她直视着蓝曦臣的面容,却见他半垂着眼眸,回答道:“君拂何必妄自菲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君拂样样精通,为何曦臣不能因此倾心于你?何况即便就像君拂你说的那样,你如今身无长处,容颜半毁,但蓝氏中人寻找另一半,从不看这些,相比于外在,我们更注重内在精神的契合。”
君拂闻言笑了。
以前不论是初见蓝曦臣时,还是后来与他相处时,她都有一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倒也不是她觉得自己读的少,而是觉得能化为己有的太少。
所以在她的印象中,能做到她做不到这些的蓝曦臣是一个很完美、很强大的存在。
可听完他今晚这番话后,她又有了不同的看法。
“君拂先多谢泽芜君夸赞。”叶蓁浅笑间,便换了称呼,拉开了和蓝曦臣的关系。
“只是泽芜君夸了君拂这么多,与其说是倾心于君拂,不如说是你衡量过后的结果。”
叶蓁不记得谁曾与她说起过一句话:爱是没有理由的,能有理由的都不是爱。
蓝曦臣以她精通琴棋书画、天文地理、诗词歌赋作为他倾心于她的理由,本质上已经是在衡量她是否适合做蓝氏主母、有没有条件做他的夫人过程了。
在他的心里,把他自己包裹的很严实,他害怕受伤,所以做了一个最安全的选择。
身份上,在蓝曦臣心里,她是他叔母的外甥女,和其他世家仙子比,选择她就完全不用担心出现青蘅君夫妇的情况。
能力上,他先前安排她处理的宗务未尝不是一种考核。
至于家世和容貌,就像蓝曦臣自己说的,世家千金的基本技能她都不缺,甚至还精通天文地理,若是旁人质疑她的容貌家世,这些也足以堵住他们悠悠之口。
谋而后动,理智强大。
若非是用在她的身上,叶蓁是很欣赏蓝曦臣这一点的。
可正如君师父评价的那样,她是一个感性的人。
一个感性的人会欣赏一个理性的人,却不会成为理性的人。
“婚姻大事于女子而言本就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君拂和其他女子一样,也希望自己的婚姻是为爱结合,而不是诸多方面衡量后的婚姻。如果一定要君拂放弃这样的念头,只有一种情况,君拂会应下这桩婚事。”
“什么情况?”
“江山社稷所请,百姓所需。”可惜这世间再无江山社稷与百姓需要她去妥协。
蓝曦臣不解其意,但叶蓁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想法,说来她现在已经准备在听学结束后,随其他世家弟子一样,告别云深不知处。
宋凝和云深不知处再好,也不适合她继续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