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沉闷的房间靠着桌上一台小夜灯驱散灰暗，一只蚊子飞过灯下，扇了几下翅膀便被一双手拍死在掌心。

桌上摆着一台电脑，荧光的屏幕上，一行行枯燥的文字“噔噔”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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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死抓着门把，气急败坏，不禁产生一股荒唐，她看见自己的丈夫鸿雁和自己的亲姐姐香叶两个人躺在床上，就像腐肉里的生蛆紧密交缠，源源不断生出恶臭，令人作呕。

她想起结婚的时候，那个人对自己的甜言蜜语，那时有多甜，现在就有多痛——

】

昏暗的房间里不时发出几声呢喃。

“不行呢，这个时候就应该冲进去，把那对狗男女揍一顿才对！”

“女人会在这个时候回忆与背叛者的甜蜜过往吗？”

“还是揍吧。”

佐藤呢喃几句，继续敲打键盘，他在写一篇关于爱情的小说，男女主人公经历重重磨难，从校服到婚纱，经历了柴米油盐的平淡，走过了金融危机的薄冰......最后还是躲不过七年之痒。

“接下来该怎么写呢，香叶羞愧自杀，洋子因爱生恨决定谋杀鸿雁，最终因为对丈夫的爱选择了自杀，鸿雁求而不得，失去了爱人与情人，终身活在悔恨之中。”

“啧，有点狗血啊，但读者应该会喜欢的。不过还是太简单了，把之前喜欢洋子的千山写进来，情场失意，这时候会来个醉酒诉衷肠再正常不过，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再写个暗恋姐姐香叶的男三，为了香叶复仇鸿雁和洋子，结果被洋子的善良所打动......”

佐藤写了个大纲，伸出手去够桌上的香烟，结果只有一个空盒子了。

“救命！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没有啊！”

男人气急了，挠了挠头，最后爬起身，随便从地上捡起一件外套穿上，搭上拖鞋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欢迎光临！”

凉介看着那位邋遢的客人走进来，忽然意识到那是楼上的租客佐藤先生。

这栋楼是一栋三楼六户型的出租房，两年前房东把一楼打穿重新装修，改成了一间便利超市，凉介是三个月前到这里上班的，自然认得经常出入这里买烟和啤酒的佐藤先生。

佐藤径直走到柜台指了指一包香烟，随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零钱。

“佐藤先生您还没睡下啊。”

“啊，睡不着，灵感来了怎么都挡不住，今天很顺利呢。”

“这样啊，那我可就恭候您的大作啦！”

两人套着客气话，付完钱的佐藤拿着烟直接离开。

凉介哼着歌，转头帮下一位客人结账。

这位客人在超市待了一段时间，因为在面包区徘徊太久，凉介还以为他是想偷东西，毕竟这年头小偷太多了，尤其这位客人还穿着奇怪的黑斗篷，遮着脸，很难让人不怀疑啊。

见他伸出手，缠着发灰的绷带，只露出五指尖端，凉介挑了挑眉，心里想着这家伙该不会是附近哪个中二学生吧，学着漫画角色缠绷带？

斗篷客人似乎有点着急，拿着面包，放下钱准备要走，凉介眼疾手快拉住了对方，结果迎面一张缠着绷带的脸，心里更加确定这一定是中二病了！

“客人您的找零！”

“抱，抱歉！”

客人急匆匆离开，一枚硬币从身上掉落滚到地上，清脆的声音和那坚决不回头的背影，引得凉介捡起硬币追出去，结果一出门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真是奇怪的客人，居然跑的这么快！”

凉介收起硬币回了店里，他没看见几米之外的楼梯间闪过一道黑影。

佐藤回到自己沉闷的房间，坐在榻榻米上，盘起了腿，从角落里翻出火柴盒，“嚓”的一声，橘红色的火焰亮堂堂挂在木根尖头，像一朵花似的浮动着，过了一会，花儿凋落，只留着一枚红点在昏暗里格外显眼。

佐藤使劲吸一口，再缓缓呼出，白色的烟雾宛若温泉仙境的水汽，让人身临其境，享受其中。

男人转过身，看向电脑，嘴里叼着烟，双手灵活动作。

荧光倒映在佐藤脸上，显得那张脸更加油腻，清楚可见的鼻毛，夹藏在眼窝边角的屎粒，粗大的毛孔，和那双尽显疯狂的眼球。在那个普通人看不见的世界里，佐藤的背后忽然爬起一个扭捏的黑影，像是淤泥一般，攀爬过男人的肩，越过男人的头顶，翻身钻进男人的五官之中，塞满了每一个洞口。

在虚实交替之间，被灌进了怪物躯体的男人，无动于衷。

佐藤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手像是控制不住般的敲打，快到看不见踪影的指尖磨破见血，顷刻之间，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仿佛有什么堵住了他的气管和喉咙，他无法呼救！

几乎窒息时刻，他看到眼前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他穿着灰斗篷，像传说里的死神，高高举起了黑色镰刀，向我挥来。

在无尽的黑暗与恐惧中，我仿佛看见了一对绿色的宝石，却因疾风刺穿了眼球，最终陷入黑暗。]

佐藤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着桌上，电脑已经自动黑屏，手臂因为长时间挤压有点发麻，他转过头，看见几缕阳光穿过厚重帘子的空隙落在地上，才发觉原来已经第二天了。

“啊，又睡过去了。”

他从地上爬起，又因为腿脚发麻摔倒，滚到窗边，颤巍巍抬起手掀开了帘子，“唰”的一声天光乍现，整间屋子洒满了阳光，那暖暖的光落在脸上，难得的舒坦。

男人躺在地上，眯着眼睛，久久不作声响。

“欢迎光临！佐藤先生这么早就来了！”

“不早啦，太阳都晒屁股啦哈哈哈——”

“居然买这么健康的食物，真不像您，真的要喝牛奶吗？”

“我都拿了！快结帐吧！”

“您今天还真是有活力啊——”

佐藤提着袋子，站在阳光底下，看着街上的石墙和绿植，有些怅然。他想起了自己前妻，香子走之前对他说过要照顾好自己，家里的绿植每天都要浇水，地板每天扫一遍三天拖一遍，垃圾拿出去的时间......到最后房子都卖了，绿植也枯死了。

他想到自己那凌乱的出租房，决定今天要好好清扫。

“哟西！先去买一瓶清洁剂，然后再去花鸟市场看看绿植！”

仿佛有什么变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变。

人间喧闹繁华，即使是旮旯一角，也弥漫着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