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蒂曾在一个晴朗的午后询问歌蕾蒂娅，人的脊椎在什么地方。歌蕾蒂娅说她是深海猎人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后者反驳到虎鲸不是鱼，于是歌蕾蒂娅朝她翻了个白眼抓过旁边的幽灵鲨，纤细的食指在幽灵鲨背脊划给她看。
“你可以理解为，从后颈到后腰的骨头。”
“就像恐鱼不能吃的那部分一样吗？”
“就像恐鱼不能吃的那部分一样。”
就像恐鱼不能吃的那部分一样。
她煞有介事的考虑着一件事情，一件像黏腻的苔藓那样黏着她的事情，一向把问题砰、啪的一下解决的虎鲸在这方面受了挫，因为她在用大脑思考问题的解决办法时惊讶的发现这不能像以前那样直接解决。
歌蕾蒂娅五次三番的说她大脑间歇性中年痴呆，恐怕脑子里能倒出一片阿戈尔海，还用一些很难懂的语句骂她白长一颗哺乳动物的大脑，智商却比爬在地上装海浪还以为人看不出的海嗣还低（这是后来幽灵鲨“翻译”给她听的），幽灵鲨则替她反驳说她只是脑子少根筋。
或许在思考这方面她是有些少，但她不认为这有什么坏处，她不喜欢做事说话拐弯抹角，因此她总在泡澡时想着要是所有事都能像打架那样咚——啪的一下解决就好了。
但是不能。
她总想起那天晚上的凯尔希。她想凯尔希是很疼的，因为她听见凯尔希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那个女人的示弱很少见，至少她在偷看她处理旧伤上新添的血淋淋的伤疤时，她也始终一声不吭。但是她偏偏在那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发现了这件事，在还没来得及敲门的半掩门扉处，她看见凯尔希扶着腰身艰难起身，虚弱的嘶气声穿透了深海猎人的歌谣冲进她的脑子里，一定很疼吧。她看着凯尔希直不起腰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最终还是抑制住了直接冲进去的冲动，随即她就被凯尔希的嘶气与呼吸声缠上，就像藏在海浪下的海草一样。
她总是在想，凯尔希一定很疼，但她只会很简单的解决问题，她进去会把凯尔希弄得更疼也说不定。
她偶然在酒吧里和煌还有黑喝酒的时候知道，菲林在被抚摸的时候会非常舒服，有些菲林喜欢被挠耳朵根，有些喜欢被挠下巴，还有些喜欢被拍尾巴根。
“...会非常舒服吗？”
“是的！菲林们可都是抗拒不了抚摸的，会从喉咙底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来哦！”
她把煌和黑从耳朵尖看到尾巴尖，最终说出危险的话。
“能演示给我看吗。”
她说到这儿的时候那两只大猫连连摇头，随即慌张的用语重心长的语气和她说菲林在大庭广众下呼噜呼噜是很丢菲林的事情，而且大部分菲林都只让喜欢的人抚摸。说得生怕她在路边逮菲林摸，这也的确是她斯卡蒂干得出来的事情。
一边的年划开终端，一把揽过来说来来来她们不让那就我给你看，在终端里放起她挠她妹妹下巴的视频来，果然是有煌说的呼噜声。斯卡蒂认真的看完回答谢谢，随即她匆匆离开并为自己大脑所想到的想法倍感兴奋，留下后面的煌和黑面面相觑。
“年，你是龙吧。”
“是啊，咋？”
“你妹妹怎么...”
“啊，她啊。”
年揩过自己鼻尖满脸得意的说。
“她是龙猫。”
“？”
斯卡蒂纠结了有一会，最终还是抬手叩响了凯尔希办公室的门。她想凯尔希会放她进去，因为在半个小时前她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头发柔顺得歌蕾蒂娅都摸了好几把并说想把她头发剪下来当铺床。
衣服也换了件干净的衬衫，没有黏黏腻腻的血渍和铁锈味，自己全身上下都干干净净的，凯尔希是没有不放她进去的理由的。
答案是正确的，凯尔希说门没锁。
她推门进去时，凯尔希仍然在伏案工作。桌上的文件叠得跟小山似的，垃圾桶里尽是速溶咖啡的包装袋，还有几枚已经被用过的一次性针管，她歪头仔细看时，只觉得凯尔希眼底的青色实在是配不了她苍白的皮肤。
“斯卡蒂，你有什么事。”
凯尔希从龙飞凤舞的笔下分了几秒钟的空隙给她，她也不藏，开门见山。
“我想摸你。”
凯尔希笔下停顿了几秒，匆匆向她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她实际上在酒局后是这么想的——凯尔希很疼，但她知道了让凯尔希舒服的办法，这能解决一直缠绕着她猫爪子挠人似的问题和凯尔希很疼的问题，所以为什么不做呢？
她也稍微思考了一下煌说的话，菲林只让喜欢的人摸。她用了整整五分钟运转所有的脑细胞思考这件事，最终得出结论，凯尔希那样护着她帮她，而且她想她也是很喜欢凯尔希的，所以凯尔希一定也会喜欢她。
“...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斯卡蒂？”
“嗯。”
凯尔希总算彻底从白纸黑字中扯出注意力来，斯卡蒂则直直对上她的视线用极其认真的语气重复一遍。
“我想摸你。”
“你的理由是什么？”
“...你很疼。”
斯卡蒂这么说着顺手反锁上门，语气是更加认真。
“我很想摸。”
凯尔希只觉得头疼，这只虎鲸在某种方面上固执得可怕，认定要做的事那就怎么都拉不回。而且要尝试着用科学的角度去理解她那跳脱而新奇的海底哺乳动物思考方式真的是一种极其困难的事。
好比你指着库兰塔说那是只丰蹄，她却说是只埃拉菲亚，你问为什么，她说因为它们都有四只蹄子，过了半天还给你补一句也可能是水猴子或装作水猴子的海嗣。
凯尔希揉着太阳穴看一眼处理得差不多的文件，深知不满足斯卡蒂的愿望她就不会离开，她不会霸王硬上弓却会用一种更可怕的方式攻击她，那就是用斯卡蒂的方式和她说话。
无论再巧舌如簧还是义正言辞都在斯卡蒂这儿占不到便宜的，即便口才如她，她也次次拿斯卡蒂没辙。
于是她深叹一口气妥协了。
“摸完就快走。”
她坐得笔直，抬头看着斯卡蒂血红色的眼睛。斯卡蒂从不畏惧她的对视，唯一一次逃开是在她从伊比利亚的牢狱回来之后的歉意所致。
斯卡蒂抬手，小心的覆上那只毛绒绒的右耳，绒耳在她掌心里小幅度跳动几下，随之软趴趴的垂在她掌心里，坚硬的耳尖黑色毛蹙擦过虎口。
是这里吗？她缓慢而轻柔的揉弄耳簇，感受到耳廓的温度，拇指指腹顺耳廓而下，最终她屈指用指尖挠弄凯尔希柔软的右耳耳根。她垂眸去看凯尔希，后者的视线已经不在她身上，继而游移而缥缈的看向前方。她挠弄她耳根时，凯尔希眯起右眼垂下右耳，她觉得这是很舒服的表现，因为耳尖在小幅度抖动。
但还不是这里。于是她的手顺凯尔希的脸侧滑下，在凯尔希再度抬起的疑惑目光中托起她的下颚，并像刚才那样挠弄她的下颚。凯尔希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在她的抚弄下丢了半分凌厉以不自觉的态度垂下头颅。
她还没有达到她的目的。于是手指继续往下，从她白净脆弱的脖颈略过向后，她也缓慢踱步至凯尔希身后。凯尔希稍抬了点头问。
“还没摸够？”
“没有。”
她的指腹在凯尔希后颈摩挲着，感受微凉的皮肤柔软触感，同时用非常认真的语气回答，好像她正在完成什么任务似的。
“我还想摸。”
凯尔希没再说话，她把这当做默许。于是掌心整个贴在凯尔希裸露在外的光滑背脊上，她感觉到凯尔希消瘦的肩部一颤，大概是很少被人触碰。斯卡蒂轻呼一口气，双掌掌心摹画着凯尔希肩部的形状，最终在中间的骨骼处停下并开始轻轻按揉，她想起歌蕾蒂娅也这么给她按过，既然这能有效的缓解精神麻痹，那么应该也能让凯尔希不那么疼。
她听见凯尔希脱力般的长叹，看见随她手上动作逐渐放松的肌肉，指腹顺着背脊处鲜明的骨骼而下抚。凯尔希疼的就是这儿，之前也是，现在也是，凯尔希压抑着因疼痛而溢出的嘶声，叫她手上动作尽可能放得更轻。她虎鲸长到现在这么大一只，还是第一次想要自己充满破坏力的双手再轻上那么一点儿。
“还是很疼吗？”
她抚摸到凯尔希的后腰，一下一下按揉着明显僵硬的地方，摸到真正引起凯尔希疼痛的那一椎一路而下的骨头，想到她在午后向歌蕾蒂娅问的问题，含着满满死去的螨虫（歌蕾蒂娅告诉她阳光味就是这么来的）味道的那个问题，从而发散到不能吃的恐鱼骨头和凯尔希养着巨兽的脊椎，她又无药可救的滋生出想咬上凯尔希一口的想法。
“不要用力。”
医生微弱的声音回答她，于是她顺着脊椎一路抚摸而下，在后腰处无师自通的小心按揉她的脊椎，这显然很有效果，她没再听见凯尔希因疼痛而发出的嘶气声。
她帮上忙了吧？
她的一只手停留在那个部位继续按揉着，另一只手却继续往下走，虎鲸的好奇心可以与菲林的好奇心以及炎国最高的山媲美，于是她摸到尾椎骨，感受到凯尔希明显的大幅度一颤。
“斯卡蒂。”
“你有尾巴。”
她无辜的回答她，手上拢过那条短短的、毛茸茸的尾巴，脑子里想的都是煌说过的尾巴根。她大着胆子去摸凯尔希尾巴根，那只纤细到病态的手就立马揪上她的领口，她正位于凯尔希后方，这个动作使她不得不弯腰把脑袋搁在凯尔希肩上让她揪。
“...谁教你这里可以摸的？”
她听了如实回答，手上动作却没停，一边给她按揉着后腰一边轻拍她脆弱的尾巴根说。
“煌。而且你也很喜欢。”
感谢造物主赐给她一对听力非常好的耳朵，她听见凯尔希喉咙底那些被主人抑制着的呼噜声，于是她再也忍不住的垂头在凯尔希白净的肩膀轻咬一口，想到味道不好的恐鱼肉与不能吃的骨头，凯尔希的体香和捣乱的消毒水味。
“这样你就不疼了。”
“.......”
凯尔希放弃了什么，发出今晚第三次长叹，那条短尾巴抖了抖，她后靠将身体的重量交给身后的虎鲸。
“我不会让凯尔希医生你再疼的。”
她垂眸，动作转而从后方搂住凯尔希，脸埋在医生的颈窝闷闷得说。
“如果还会疼，我再来帮你摸摸它们，好吗？”
“...斯卡蒂。”
凯尔希医生现在脊椎不疼了，头疼。
她最终还是拗不过这头虎鲸，并且感觉再和她多说一句话自己的头就会更疼，一根筋的思考方式显然不是渗透万物视线游离世界之外的凯尔希能理解得了的，她现在开始觉得歌蕾蒂娅说的——斯卡蒂脑子里倒出来的水可以养活一个镇的海嗣这句话是对的。
她叹着气最终答应，身心俱疲而瘫累在斯卡蒂微凉的怀抱里，而后因为注射违禁药品的后坐力而困意不绝，由斯卡蒂为她送来一个少见的、舒服而又充斥着大海味道的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正睡在斯卡蒂的床铺上，后者迷迷糊糊的告诉她已经帮她通过终端请了假，电话那头曾经想给她下安眠药的人放着鞭炮祝她和凯尔希好好休息。
“你先别睡，斯卡蒂。”
意识哪里不对的凯尔希揪起耷拉着眼皮的虎鲸。
“你怎么和华法琳说的？”
“那位医生问我凯尔希怎么了。”
斯卡蒂不情不愿半睁开眼，把她圈进怀里想接着睡。
“我说凯尔希医生腰疼。”
“你等等。”
医生心里警铃大作知乎不妙，这个谣言将会在五分钟之内从医疗部传出，不出意外的话现在谣言已经能传到龙门的近卫局去了。
“谁跟你说的是腰疼？”
“歌蕾蒂娅。”
她的手指从后方顺凯尔希脊椎一路滑下去，回答她最初歌蕾蒂娅告诉她的那句话。
“...从后颈到后腰的骨头。”
“所以也可以说是腰疼。”
凯尔希医生今天腰不疼，脊椎也不疼，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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