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重提

李洪涛不知多少次自问，江山和阿辞，若去其一，他会如何抉择。

思来想去，估计还是会选阿辞，而非江山，虽贵为阳明天子，万人之上，但最向往的竟是那山水田园的凡人生活，种田务农也好，生子育人也罢，在自己眼中，都好过当这皇帝，来的轻松自在。

但这李氏重担，他却不得不抗，不忍江山落敌手、阳明百姓沦为亡国奴、阿辞化作阶下囚，到那地府，又有何颜面对列祖列宗。

忆祖辈先烈，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自权臣至九五至尊，看惯尸山血海，历经沧桑变幻，终登上龙椅，坐拥万里江山。

阳明百余年，本是向荣之相，到他李洪涛这，却渐积弱，数次夜寐，梦见那燕骑踏破边关，一路南下，京城长安却难安，燕骑嘶鸣，乱火焚城，黎民哀嚎，燕寇进宫，只看一为首北燕蛮子提着李靖安未瞑目的头颅，摔在地上，一下踢到他和阿辞身前，惊得阿辞握紧了自己的手，燕骑弩手放箭，他竟只敢抱着头蹲地痛哭，阵阵弦声，抬头见阿辞双臂开合挡在自己身前，浑身插满弩箭，口溢鲜血，浸染锦衣，却回头对着自己婉然一笑。

李洪涛不由惊醒，榻已湿，浑身冷汗，却见身侧阿辞睡得正香，这才安下心来，轻搂阿辞入梦。

年少时顾辞本是顾家小女，随顾家一同参太皇太后寿宴，与二皇子李洪涛钟情，李洪涛许诺要让她当上阳明王朝的皇后，母仪天下，顾辞羞赧未语，唯两眼含情，暗暗注目着意中人。

后来李洪涛真的做到了，皇位之争是他李洪涛赢了，伙同三弟李杨除去了大皇子，顺利被册为储君，化东宫之卧龙，顾辞便是东宫唯一女眷，名副其实的太子妃。

顾妃自小体弱多疾，去东宫诊治的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仍难见其效。

后先帝崩，李洪涛即帝位，治国三年，终是传来后宫顾皇后有喜的消息，李洪涛大喜，诏令大赦天下，轻赋税，薄徭役。

未积年，便发生了令整个江湖谈之而色变的九贼之乱，仅是一句九学归一、道法通天的市井谣言，却让身居尊位的李洪涛大惧，怕逆贼祸延他和阿辞的孩子，视为不详，联九派共诛之，终是在太华崖由梁廖剿灭，方才无忧。

越明年，顾皇后诞有一女，取名沧澜，举国同庆。

想着沧澜还是孩童时灿烂笑意，同今日之醉生梦死的境况，李洪涛身为人父，却想着卖女求安，不禁心如刀狡，却又无能为力。

但是罗天大醮后，沧澜这孩子却变了一般，眼神突然就有了光，李洪涛也知道残叔怕是随了沧澜那孩子了，跟着去了龙虎山，拜了一个叫李安的小道士，这一切残叔都未曾提过，但身居皇位，又怎会连这也不知？

李洪涛想着，仍是随她去吧，毕竟身为一个父亲，他确是没有啥再能帮她了，残叔跟着她也好，总比向着他这个愧为人父的昏君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