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门被拉开,男人长腿跨进去,看清楚了畏缩在角落里,浑身都颤抖着的老妇人。
战栗的眸光投射出去,认出进来的是熟人,便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的扑上来,双手牢牢把住了男人的臂膀,喊了两声,
莫夫人云雷,云雷呐……
张云雷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颇为嫌恶地甩了甩手。
跟着跨进来的沐名在对面的位置坐下,冲车尾方秦的助理示意一个眼神,那人便又用力,将妇人拉了回来。
男人沉眸,冷声质问:
张云雷因为我撤除莫董事的职务,你们怀恨在心,所以把主意打到了我夫人的头上?
张云雷猜想,按照这一家人胆小怕事的脾性,会这么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捡了最严重的指控来说。
果然,话说了一半,这位莫夫人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摆手来否决,
莫夫人不是的,不是的,这件事情纯属是个意外。
语言的辩驳太过于苍白,连说了两句之后觉得对方不会信,又连滚带爬着到他面前,用那混着眼泪的双手抓起他的手臂,
莫夫人云雷呐,你听舅妈说啊,舅妈不是故意的……
张云雷眼眸震颤,盯着手臂上那几道鲜明的指印,颇有些怀疑地看秦旁边的男人。
沐名唇角勾着淡薄的笑意,面对他质询的眼神,只是轻轻一耸肩,并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
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在张云雷跨进车门之前,已经安排了身边的这位助理,将张总裁一贯的行事手段,放大了几倍的程度去说了说而已。
这位莫夫人尽管将信将疑,但在看到张云雷进来的那一刻,还是不觉吓软了腿。
此刻的她低头,看到对方手臂上蹭着的印记,又吓得瑟缩了一阵,小声呢喃着:
莫夫人你想要我怎么补偿就说出来,只要我能办到,但别忘了,我是你舅妈啊,云雷。
心系着还在手术室里的女人,这一刻的张云雷的确有杀人的心。
他颇为冷漠地一勾唇,缓缓吐出两个字,
张云雷补偿?
倘若陆瑶和孩子有意外,这世界上的任何补偿都不足以填埋他内心的缺憾。
在逐渐冰冷视线中缓缓聚拢了眸光,随即悠悠然转过脸去与她对视,
张云雷陆瑶如果有任何意外,我会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到你们莫家。
这话实则泄愤的情绪更多,但那老人家一听,瞬间就失去了判断的本能,当场哽了两下,几乎要背过气去。
张云雷看着,缓缓敛眸,拉开了旁边的车门,转身下去。
车里的氛围压抑得他分外难受。
从内心深处来说,这位张大总裁从来都不是独断蛮横,作风残忍之人。
站在门边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身后的车门随即又被打开,沐名跟着下来,转头叮嘱驾驶座上的司机,
张云雷把这人莫夫人好生送回去。
待车缓缓开走了,张云雷才慢慢平息了情绪,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掏出之后接通,尽管极力克制了,嗓音还是略带颤抖地问:
张云雷怎么样了?
在沐名的角度看,就难得看到这个一向沉稳内敛的男人脸上,分外明晰的表情变化。
待电话挂断,他通过对方的神色变化就有了判断,跟着也松下一口气来问:
牧名没事了?
空气静默了片刻,眼前的这个男人迟迟没有回应,似乎是在调整什么情绪。
又静等了一会儿,才见他点头。
这时候转身的张云雷才想起来质问一句:
张云雷你为什么要救她?
于他而言,沐名才是他和陆瑶真正需要时刻警惕的人。
见对方反应过来之后第一句话是这个,沐名在短暂愣神之后突然失笑。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刚刚眼中随心而发的关切悉数被吞灭。
嗤笑着,随即斜勾起唇角,
牧名都是商人,自然是有目的。
这时候,恐怕只有找到一些切实可信的利益纽带关系,这个男人对他的行为才会放下戒心。
牧名我来晋城,是找你谈合作的。
他说着,朝对方伸出一只手去,
牧名我已经不是当年默默无闻的小跟班,没有理由再去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去自断前程。我救了陆瑶,在你这里应该算是卖下一个不小的人情,那今后的合作方面,张总是不是也该多给我一些面子?
张云雷垂眸,盯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沉静片刻之后与他浅浅一握,继而勾唇,
张云雷已经听说了,丰瑞新一代的掌舵人,沐总。年轻有为,堪称传奇。
宋家收回丰瑞的经营权之后,将原本的子公司云腾划分出去,给了尚睿,而将沐名提拔为丰瑞新一届的执行总裁。
如果猜得没错,其中应该不乏宋苒的助力。
想来尚、沐二人的身份调换,那一向心高气傲的男人,心里的滋味肯定非常不好受。
但今天,即便沐名不出手救陆瑶,看在宋苒的面子上,张云雷也不可能轻易就驳回了和丰瑞之间的合作提议。
当前无心纠缠太多,两人简单招呼过后,张云雷便作势抬脚往医院大门的方秦去,同时转头礼貌应对,
张云雷我先去看看瑶瑶,沐先生稍等,我会通知助理过来接你回酒店。
总而言之,是没有邀请他也一起上楼的意思。
牧名不用了。
沐名闻言,些微一抬手,
牧名我叫车走,不劳烦张总。
说罢,便已经转身,朝着路口的方秦去拦车。
张云雷沉眸,注视着那抹背影,直到他拉开车门上去,那眼中少许警惕的光才缓缓熄灭下去,转身继续朝前走着。
而弯腰踏进车门的男人,在报出酒店地址之后,就对着手里那染着血腥气味的西装外套失了神。
他不觉回想起,当时一路往医院赶过去的那十多分钟里,怀中女人的意识模模糊糊,但一只手却始终牢牢扣着他的食指,后来些微清醒了些,对他说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是,
陆瑶不要害我的孩子。
他失笑,将那衣服放到一边,之后仰头靠在后座椅背上,闭目休息。
——
病房里,张云雷推门而入,一眼看到那躺在病床上,刚刚清醒过来的女人。
她面颊苍白,唇上不染半点血色,目光循声望过去,与那男人对上视线之后,眼眶瞬间便红了。
在男人阔步走来之际,她轻轻向上挑起唇角,待人走近之后,便拉起了他的一只手,盖在自己的小腹上,郑重而庆幸地道:
陆瑶云雷,真危险啊,还好,我没有弄丢他。
这话,让张云雷喉咙一阵干涩。
他隐忍着,在她身边坐下,随即紧紧握着她素白无力的手,薄唇覆在上面,吻了又吻,
张云雷没事,瑶瑶,你没事就好。
张母和陆母此刻分别立在床尾的两边,见这场面,陆母又偷偷抹起了眼泪,哭得鼻子眼睛都通红。
张母虽然感慨,但在眼泪快要落下来的时候,见到旁边又哭哭啼啼的老太婆,瞬间就有了气。
老人家闷哼一声,不耐烦道:
张母行了,就知道哭,不知道情况的时候哭,现在已经没事了还哭,你这老太婆的眼泪怎么这么多……
陆母的哭声戛然而止,转头瞪圆了眼睛,
陆母到底婆婆不如妈,瑶瑶不是你亲闺女,你不心疼我心疼……
张母我都说不管怎么样,都认定她是我张家儿媳妇了,你还想怎么样,存心找不痛快是不是?
陆母……
不知不觉,这病房里的气氛又在两位老太太的搅和下,开始慢慢变了样。
被忽略在一旁的陆瑶和张云雷相互对视一眼,眼底里既是无奈,又是早已见怪不怪的漠然。
想来以后这家里会有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