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夏科其实每天都很忙，夏苒苒能见到他的时间很少，除了之前他专门空出来见盛芃的那天，平时夏苒苒连他的背影都很少能看见。

他每天晚上回来都很晚。夏苒苒每天只有半夜偷偷的装作肚子饿去客厅拿东西时，才能通过看到从二楼书房门缝透出的微光，知道他在。

尤其是从法国回来后，国内外交接等工作十分的繁琐，公司一大堆事情都在等着他去处理。

夏科说得对，其实他本可以不那么拼命，其实他们本不用出国，离开本土。

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哪有那么多如果？

夏苒苒明白这个道理，可惜她现在帮不上夏科的忙，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不让他担心。

她驻足在原地许久，没有发出动静，也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眼前紧闭的书房完全的陷入黑暗，再没有一丝灯光流出，她才轻手轻脚的走回自己的房间。

可是她不知道，当她回到房间，关上门的时候，那个紧闭的书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里面的人慢慢走了出来，可惜环境太暗，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和脸。

过了好一会儿，黑暗里才传来一声显得沧桑又沉重的声音，而后、轻轻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书房门关上了。

次日早上，夏苒苒睡眼惺胧的走下楼，却看见了很久没能见到的夏科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夏苒苒觉得自己肯定是没睡醒，因为今天并不是周末，而是星期五。而且就算周末，夏科也很少在家。

她揉了揉眼睛，人还在，她又揉了揉，人没消失。

夏科被她幼稚的举动弄笑了，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

他欠女儿太多了，真的。

他笑着朝她招招手:“苒苒，快来吃早餐，不然一会儿、上学可就迟到了。”

夏苒苒也笑了:“嗯！”

父女俩一起吃上了一个恬静又平常的早餐。

夏苒苒其实有个不喜欢吃早餐的坏习惯，之前妈妈还在时，还有人每天不厌其烦的叮嘱监督她。

后来妈妈生病了，爸爸比之前更忙了也开始变憔悴了，就再没人能来监督她了。

再后来，她十一岁那年，妈妈最终还是没熬住，悄悄地走了…

听到妈妈病重消息的她匆匆忙忙赶去医院，但却也没能见上妈妈的最后一面。

刚跑到病房门前，她的叶兰阿姨立刻心疼的抱着她，一边哭一边对她说:“苒苒，你还有我。”

她没有妈妈了，但她还有叶兰阿姨。她试图安慰自己，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她永远忘不掉那天，天阴沉沉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在那一个平常的日子里，她失去了一个至亲。

夏苒苒很清楚，她的妈妈以后再也不会在夜里偷偷摸进她的房间，替她盖好被子;她的妈妈再也不会在一个平常寒冬，把她冻着的脚轻轻揣进怀里捂着……再也不会了。

她失魂落魄的走进病房，房里到处都是很浓重的药水味，她不喜欢。

她看见了她高大的父亲正握着妈妈的手跪在病床前失声痛哭，同时也看到她的妈妈。

妈妈正安静的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手上都挂有着许多的管，吊瓶上的药水还在滴滴的流进她的身体。

妈妈她消瘦的手背上已经鼓起红红的一个包，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夏苒苒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护士，哑声说:“麻烦帮我妈妈把手上的针拔了。她很怕痛。”

护士赶紧上前查看，在看到手上有个鼓鼓的小红包，她愣了下，伸手轻轻把针拔了，还拿棉签压住那里。

夏苒苒垂眼道，“谢谢…”

护士点了点头。

虽然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夏苒苒看着她，看了又看，眼泪不自觉的流下，妈妈那么爱美、那么漂亮，肯定忍受不了变成这样。

以前的妈妈是耀眼，优雅的，温柔美丽的，现在却是苍白的，臃肿的，了无生息的，像一片枯萎褪色的落叶。

那是她的妈妈，她的至亲。

夏苒苒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病魔的侵蚀太可怕了。

病房里还有着其他人，但他们在说什么，她都已经听不清了。

她跌跌撞撞地跑去病床前，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抓着妈妈的指甲。

原本透着粉色的润色指尖已经随着身体的冰凉褪色成了青白。

心脏跳动停止，温度散去。妈妈的皮肤已经开始变得冰凉了，她顺着指尖向上用力握紧妈妈的手掌，感受着那一点点残留的温暖，也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妈妈的手。

妈妈一定很冷，妈妈最怕冷了。

虽然是无用功，但她仍不厌其烦的在做。

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不次，手都揉麻了，她也没停下来……

她怕她一停下来，妈妈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小姐，小姐。”司机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司机转头对她说，“我们到学校了。”

夏苒苒僵硬地转了下头，点点头:“好”

看着司机递过来的纸巾，夏苒苒傻傻地问:“怎么？”

司机犹豫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她的眼睛，说:“小姐，要不还是一会儿再下去吧，时间也还早。”

夏苒苒下意识地伸手摸上自己的脸颊，是湿的。

她接过纸巾，说了句谢谢，司机就立马识相的转回去了。

夏苒苒拿着纸巾，擦好眼泪，深吸了好几口气，调节好情绪，又拿出镜子，对着照了好几遍，才敢下车。

她刚下车不久，盛芃也从车里下来了。

盛芃也看见了她，立马就大步朝她走过来，毫不客气地伸手用力揉乱她的头发。

夏苒苒出门前辛辛苦苦绑好的马尾都被他弄乱了，凌乱的头发让现在的夏苒苒看起来活像个疯子。

“盛芃，你干嘛！”夏苒苒气得伸手打他的爪子。

盛芃低头，刚准备出言调侃她，却看到了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和鼻子。

夏苒苒长得白，他们又离得近，所以显得格外明显，他也看得很清楚。

夏苒苒刚刚哭过…

就在盛芃发愣的时候，夏苒苒抓住时机，成功躲掉了他的爪子。

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得意的朝盛芃笑了，“笨蛋盛芃！抓不住我了吧！”

然后她就继续走向学校了。校门口不给停车，所以她还得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学校。盛芃也回过神来了，顿时懊恼的抓了下头发。

哭肯定是夏苒苒临时装的，其实就是为了骗他。

盛芃赶紧追上去，然后不甘心的扯了下某人的马尾。

今天守在校门口的是教导主任吴江白，他可是有着被学生冠为魔鬼老师的响亮称号。

能当上梦川一中这所私立高中的教导主任，不仅要有一定地位，还得要有能力，所以、吴江白自然也不是好惹。

他身着白衬衫，下身西装裤子，戴着一副老花镜，小眼睛时常眯着，看着一副精明严厉的模样。

他推了推眼镜，眼神锋利又精准的落在那试图蒙混过关的男生上:“你！给我出来！说你呢！还看什么看？”

那个男生知道躲不过了，于是生无可恋的走出来:“在…”

“校服呢？”

那个男生弱弱的说:“昨天洗了没干…”

“这是借口吗？为什么别人有，你没有？你自己好好想想！”他又推了推眼镜，看向后面的人群，大声喊道:“还有谁没穿校服的，赶紧给我自觉点出来！”

他说:“你以为我不了解你们?最好自己乖乖出来，别让我跑过去抓，还有、也别想着能蒙混过关！”

这时、人群中开始有人嘀咕:“他怎么来了？”

有人开了头，人群中瞬间就炸开了锅，叫苦不迭的声音立刻响起。

“靠！我没带，谁有带多的？江湖救急啊爸爸们！”

“怎么偏偏就今天来了？我就今天没穿，哭了啊UU们。”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来，我也太倒霉了吧？”

于是，盛芃和夏苒苒刚走到校门口不远处，就看到了七八个不穿校服的男女生正低头排成一排在被教导主任挨训。

夏苒苒下意识看了下旁边的某人，他身上是整整齐齐的校服。

盛芃感受到她的目光，顿时会意，于是表情得意的又伸手扯了一把她的马尾:“小爷我又不蠢。我哪次被抓过？”

他的力度不轻，夏苒苒被扯得吃痛，感觉到头皮一阵疼。

她狠狠的瞪向罪魁祸首，然后才生气的走向校门。

盛芃得意的笑了笑，双手随意的插进校服口袋里，慢慢的跟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才刚到校门，然后…被拦住了。

看着拦在他们面前的教导主任，盛芃表情欠揍的用手晃了晃校服口袋。

他挑眉说:“我穿校服了。”

教导主任淡定的推了推眼镜，打量似的目光游走在他们俩身上。

然后他们听见教导主任慢悠悠地说“我又没瞎。也不是抓你们校服，但是…我从刚刚就盯你们很久了，说！你们是不是在偷偷谈恋爱？”

盛芃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夏苒苒和自己的身上示意，“我们…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