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典

京城本不是适宜桂花生长的地方，只因为千秋亭附近的河流连着汤泉宫，土壤比别处更湿润，温度也比别处更高，故而这一片种着的桂花，倒也安安稳稳长了许多年。

甄嬛制茶所用桂花乃四季桂，是低矮的灌木从桂，较为常见。而甄嬛与皇帝面前所见为墨叶金桂，树如其名，叶片油润厚重，呈墨绿色，桂花金黄娇嫩，虽高高挂在树上，却也能闻到一阵阵不容忽略的香气。

“就用此花酿酒，如何？”皇上拉着甄嬛的手问，甄嬛笑道，“此花开得甚好，用来酿酒，臣妾都有些舍不得了。”

皇上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花开便有花败，纵一时繁茂，终有落尽之时。不如摘下酿成酒，甘润喉咙，倒也不枉它来此一遭。”

是啊，繁花终有花败时，不知百花落尽时，她是否还能像今天这样依偎在皇上身边。甄嬛知道自己不爱多愁善感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是和自己说不要介意，就越是介意。

倒是陵容，虽心思细腻，却也一点就通。要比她，看淡得多，通透得多，也自在得多。甄嬛回过头，见安陵容站在另一株稍矮的金桂下，用一个细长的竹竿打桂花，海棠和菊青正捧着篮子在旁边接着，三人皆是欢声笑语的，让她看了着实羡慕。

“小主？”浣碧忽然在一旁喊甄嬛，她也提着篮子，手里还握着一包手帕抱着的桂花。“小主，皇上要挑桂花下来呢，小主在一旁接桂花，岂不有趣儿？苏公公要把竹竿递给皇上了，小主快去吧。”

甄嬛接过篮子，问道：“你用帕子包那一包桂花作什么？”

“奴婢挑了几朵完整的，想拿回去压在书里。”浣碧笑着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奴婢的书里没有那些，添一些桂花香，也不错。”

浣碧那些话花的确是要做成书签的。她想四川离贵州近，大约也长着许多桂花。只是外地的哪里比得上故土的？她前些日子收到那边递过来的东西，又结识了一个可以为她传信过去的小太监，她想着，自己也能送点什么就好了。

那人送她一个蜀锦做的荷包，她还几支京城金桂制成的书签，不知道能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呢？

浣碧握着荷包，低头笑了。

皇上带着甄嬛摘那些桂花，一直摘到余晖彻底消尽才结束。再回碎玉轩时，月亮都要爬上窗了。安陵容早就告辞，说是起风，怕受寒，要回去西殿喝药。

甄嬛和皇上两人则看着奴才们收拾出洗干净的桂花来，二人一直做酒到深夜，在月光下将治好的酒坛子埋在了树根底下。

烛光下的甄嬛，愈发如玉般动人。果真应了安陵容调侃的话，皇帝看着她，爱不释手。

“皇上今儿真怎么总看臣妾？”甄嬛半是打趣，半是含酸地说：“必是浣碧的手艺好，给臣妾化的秋日妆，比臣妾平日都要得皇上心意了？那臣妾就叫浣碧日日用她鼓捣的胭脂装扮，皇上可高兴？”

“朕只喜欢你这样打扮。”皇帝笑道，“不过你那宫女的确有点本事，她人呢？”

听到皇上召见她，浣碧连忙过来跪下。皇帝问她那些自己弄的化妆品可安全，浣碧忙道，是在温太医的指导下做出来的，且用在小主脸上，不敢有半点失误。

皇帝便说：“东西虽不稀奇，却也称得上奇技淫巧，不错，不错，既然你制成的胭脂水粉与你主子如此相配，便为她所用吧。”

甄嬛插嘴道：“那安妹妹与眉姐姐呢？臣妾还想请眉姐姐过来试一试呢。”

“别人若喜欢，你又愿意，尽可与之分享。”

“多谢皇上恩典！”浣碧激动地说，皇上这几句话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却为她的化妆品们盖上了官方认定的戳子，将来哪个没有眼力见的敢议论她的东西来路不正，尽可以用皇上今儿的话来堵他们的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