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

船晃在翠绿的荷叶之间，浣碧轻轻把船篷一侧的竹帘卷起，坐在帘边看外面碧波翠叶间碗大的荷花颜色粉嫩却又傲然竖在蓝天碧水之中，时不时有白色的鸥鸟低飞略过，浣碧不由得想起一句话：“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

果郡王诧异地看着低声吟诗的少女：“你看过苏轼的词？”

浣碧一愣，没想到自己方才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了。她抿嘴点了点头，说：“闲着没事儿做的时候抄过一些觉得写的不错的词，时间长了就会了。”

“那就很好了，你还跟我说你粗鄙没有学问，这不是很好吗？”果郡王笑道，浣碧低头搓了搓手心，还全是汗，她道，“我是奴婢，偶尔会念两句诗写几个字，别人自然都当做很了不起的事情了，不过也就限于此了......”

果郡王忍不住说：“也不一定，汉人中不是有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吗？很多人家信了这句话，便不准他家的姑娘学习诗书，不也好好儿地嫁人了吗？”

这是晚明才有的话，明清时期的封建士大夫留下的糟粕不少，这就是其中著名一例。浣碧心道，如今才中清，这言论就突破‘文字狱’流传开来了，可想对女子的压迫有多深，她苦笑道：“王爷信这话，就不会赞奴婢会苏轼的词好了。”

“你的性子太倔，我也说不过你。”果郡王无奈地笑笑，他并不觉得浣碧一定要多么德才兼备才好，那样也许就不像他欣赏的浣碧了。为什么她总是固执地这样认为自己更欣赏才貌双全的女子？还是他从前拒绝过太多人，给人留下了这样孤傲的印象？可不如此，他又如何能在这深宫之中遇到小小的一个浣碧，像风、像箭，迅速就侵入他的地方。

何况，他现在也不能对对方做出任何承诺，果郡王心道，兄弟之中唯有十三哥的皇兄真心信任，当年自己因为年幼与九子夺嫡没有牵连，逃过一劫。然而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有八哥、十四哥的先例在，皇兄又疑心起他了。

果郡王是聪明人，如何看不出帝王的疑心？他从不上朝，也不过问朝政，只做四处游玩的闲散王爷，然而皇兄还是时常提起先帝对自己的庇佑，话里话外都满是深意，叫人心惊胆战。

自己虽是王爷，却也找夕不保，皇兄没有完全信任他之前，果郡王不敢轻举妄动。他想，浣碧如此犹豫，大概也是怕连累了主子一家吧？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彻底疏远自己，他又怎舍得把话说清楚，叫她进退两难？

唉——情之一字啊。

船到了湖心，浣碧伸着胳膊就要摘那含露的荷花，果郡王拦住她，道：“小心，别跌进去。”

他看浣碧迅速缩到一旁，轻声笑了笑，递给她一把剪子：“想必小王替姑娘摘花，姑娘未必看得上，只是这船也并不十分稳，姑娘还是小心为上。”

这人怎么今天这么温柔，弄得自己冷脸相对，怪不好意思的。浣碧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和煦的微笑衬得人愈发俊秀，脸上一热，迅速低下了头：“奴婢怎能劳烦王爷，多谢王爷关怀。”

“我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暂且关怀你了。”果郡王感慨地把剪子放在她手上，从浣碧袖口边绣的玉色蝴蝶划过，“‘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你在湖畔独步寻花遇见我，不知何时能有机会，在花满蹊时共赏千朵万朵。”

浣碧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