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药与对话

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绝对不会出来！

怕疼地喊出声来被人听见，咬着手帕的浣碧内心如是吼道。

男性干燥的手混合着滑腻的药膏按在自己的脚踝上，虽然对方绅士地并没有脱下自己的袜子，可是浣碧还是难堪得红了脸。中药那股苦香味儿在空气中清晰可闻，浣碧心里一边大骂自己为什么非要矫情作死出门，一边安慰自己天天洗脚，药味儿又那么足，对方不可能闻到她脚臭。

就是尴尬。如果给她的脚适配一把铁锹，她应该能给果郡王再抠出一座故宫来。

果郡王其实有有些后悔，他已经把人家的袜子褪掉一半了，甚至鞋子也在对方脚尖打晃。他摸到姑娘发抖的脚，虽然只是一小段脚踝，可对方那一直抖个不停的状态，就好像他握住了全部。

自己是不是酒喝多了？怎得如此孟浪？一向以风流不羁外表标榜自己的果郡王，在小心翼翼捏着对方的脚，手心贴在对方温热的脚肿处时，也难得地冒出了热汗。

好在那一小瓶药膏并不多，很快就融化在浣碧的脚上了。

果郡王善意地问她:“你试一试，能动了吗？”

浣碧连忙轻轻扭脚，果然不疼了！她顿时精神起来，神清气爽地缩回自己的脚，低头对果郡王说:“多谢王爷仗义出手！奴婢的脚已经好多了！不疼了！”

仗义出手？果郡王心里笑了笑，站起来提醒她:“还没完全好呢，你回去后早晚各用一次药，多揉一揉才能真好，不然还会再肿的。”

“知道了！谢谢王爷！”浣碧高兴地低头忙把自己的脚胡乱塞在鞋子里，放下裙子把双脚重新遮了进去。

她拍拍裙摆，别别扭扭地站起来，为自己刚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羞愧。

嗨，果郡王，人还不错嘛！

“王爷的药被奴婢用光了——”浣碧捏着嗓子小声说，“奴婢也，也没什么可答谢王爷的......”

“你要谢我？”果郡王挑眉看她，浣碧慌乱地说，“奴婢只是，啊！您的衣裳——”

她把斗篷抱起来，塞了果郡王满怀。

“您快披上吧，别再挨冻了。”浣碧低下头说，“因为一个奴才受冻，多不值当啊。”

“你可不像一个奴才。”果郡王也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斗篷被一个宫女的屁股坐过，笑着披在肩上，道，“你这丫头真古怪，满嘴您呀奴婢的，可是话里话外，就是不像真心实意，总有那么几分讥讽的味道。”

好家伙，以后在聪明人面前可不能阴阳怪气，一下子就被听出来了！浣碧慌慌张张地摆手，张嘴又闭上，压根没有解释的话能说。最后摆烂地丧气道:“那奴婢以后不那样了。”

“你别担心，我并不很在意。”果郡王道，“若是你真想报答我，不如同我说说，你在宫里守岁，等待主子回去，跑这儿来做什么？”

“我？我心烦。”一时间浣碧连称呼都忘了，她满脸写着厌倦说，“就是心烦，我，我其实不想在这儿，可又不得不在这儿，我想去的地方，回不去了，我很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果郡王以为她说的想要去的地方是原先的府邸，笑道:“这有什么难？难道你主子舍得让你跟她一辈子不成？只是你回去也只是丫鬟，不如在宫里做一个姑姑，回去也有体面。”

“您以为？我，我说得不是甄府啦！”浣碧讪笑，又低下头摸索着石桌，“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想又有什么用呢？徒增烦恼罢了。”

这一瞬间，果郡王似乎看见对面女孩身上沉重的枷锁，似乎比自己的还要严重。他忽然不忍心了，即使他依旧很好奇。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果郡王很好奇，人一生有许多追求，最求而不得之痛莫过于曾经拥有，现在触碰不到。这个小宫女现在就是如此，她打算怎么办呢？

浣碧无奈地笑笑:“人还能被烦恼憋死？我不过是偶然烦躁，解决不了就不解决了。还是走在当下要紧。”

“你倒是很洒脱。”果郡王出乎意外地说，浣碧耸耸肩膀，“不然还能怎么样呢？要死要活？人既然活着，就要活好了，虽然我失去了至关重要的部分，但我不能因为持续失落，继续丢失下去了。”

果郡王惊讶地看着这个样貌稚嫩的小宫女，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发光。

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