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古耽：1神兽

引子：文官的衣服上绣的是禽，武官的衣服上绣的是兽，披上了这身皮，我们哪一个不是笼禽槛兽。

黑暗早已笼罩了繁华都城。华灯璀璨如星，街道车水马龙。

在躲躲藏藏的黑暗中，在零零碎碎的阴影里，有一双泛着蓝光的凶狠瞳孔。这瞳孔，不属于人类，不属于流浪猫，不属于任何在这都城里委屈苟活的生命。

它像一阵风，又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在黑暗里穿行，在角落里歇脚、焦灼不安也疲惫不堪。它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它已经逃跑了整整两天，此时它趴伏在一栋角楼的旮旯处，警惕地盯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路上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

它想要穿过这条路，到对面去，而它已经在这旮旯里待了大半夜了。饥饿和疲惫让它有点儿眩晕，它微微地喘着气，耳朵像灵动的雷达。

一阵香味飘到鼻腔里。让它不自觉地低鸣了一声。

当一块肉从天而降时，它来不及思考就一口咬住，但可惜还没等它嚼烂，就被一只手粗鲁地提了起来。

“绑架就意味着你要被送到人类的餐桌上。”跟它被关在一起的狗说道。

按理来说，它应该感到害怕和悲伤，但它没有。在世间被束缚过，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

这一批流浪狗被送到了一家客栈，在它模糊的意识中，马车停了下来，笼子被陆陆续续地搬下车。它在大家的大呼小叫中彻底清醒了。

它们成了待宰的食物。它看着同伴们被一个个搬进后厨，去了地狱。它蓦然看见远处的街道上，一个老人抱着狗散步。

它的心里陡然一颤：难道屠刀下就是我的归宿吗？

它不愿这样一了百了，开始拼命地啃着冰凉的铁丝。

马上轮到它进去了，它留下了眼泪。

这时，一个声音低低地呼唤。它听不懂，但却成了它的救命稻草：“阿白，是你吗？”

温轻云是当朝世家大族温氏的一员。日暮时分他走上街头集市准备给府邸置办点新鲜玩意儿，正要离开时，突然看见对面客栈门口有一些可怜巴巴的小狗被关在笼子里。其中有一只正疯狂地啃着笼子，牙齿间渗出了血，白色的毛发有些脏兮兮的。

“阿白，是你吗？”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他转身走向那家客栈门口。

它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希望，而客栈的人正在休息，并没有注意这边。它像极了阿白，他想。

两年前，也是上集市的时候，他一不小心弄丢了阿白，为此一个大男人哭得天昏地暗，兄长温轻言安慰他“再给你找一只白色的狗狗”却没找到也没买到。时光渐渐抚平了他内心的伤痕，这两年间他也再没提起过要一只白色的小狗。

温轻云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看见它的脖子上有一条黑色的项圈，看来以前它也有家。他问客栈伙计能不能放了它，伙计一看是温二公子开口，当然是赔了一百个笑脸让他把狗带走了。

温轻云见它浑身脏兮兮的，带着它去了忆安山庄，希望张隽医师能帮忙医治一下。过了一会儿，张隽收拾完了，笑着说：“温二公子这狗不错，牙给处理好了，好好养！”

带回府上，兄长也挺喜欢，一见到就爱不释手。温轻云也希望它能够代替阿白化解自己的苦闷。

入夜，他就被叫到了主人的书房里。

这温府的主人名温让语，谦谦君子，乃是真正的世家大族。至于那两个兄弟，则是被他收留进府，改名姓温。

“主人。”温轻云恭敬地俯身行礼。

温让语转身：“听说你今天带回来一条狗？”

“正是，”他回答，“我看它实在可怜，且与阿白神似，就让客栈伙计把它放了。”

“除了你兄长，还有外人知道吗？”

“张医师知道。”

“张隽？你找他？”

“是，若非张医师出手相救，这条狗早已救不回来了。”

“他吗……”温让语微微眯起眼睛。

“主主主人，您您您该不会是要干掉他吧？这，这狗到底有什么来头？”温轻云有些慌乱，话都说不利索了。

“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温让语哭笑不得，“你前脚进门，后脚就有人来说，这是朝廷派天枢寻找的珍禽异兽，让我们尽快交货。”

“天枢？就是那个特权组织？”温轻云着实惊讶，“这狗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么就珍禽异兽了？”

“明天一早，慕司就会派人过来。”说完温让语就坐下了，玩味地看着眼前的人。那意思是，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温轻云咬了咬牙：“我想保护的，就一定会护它周全。况且，主人也一定不想让天枢压温氏一头吧？”

“你是在威胁我？”

“不敢，”温轻云摇头，随后端端正正跪下，“请主人允许我留下它。”

“好，”温让语答应了，“我会在必要的时候给予你帮助，但是你自己制造的因，来日你自己承受后果。”

“多谢主人。”

“还有，这几天你行事注意些，别叫人跟上了还全然不知。”

“是是是，您就放心吧。”

温轻云借着夜色悄悄起身，把小狗抱回了自己的寝室：“你不是阿白的话，那会是谁呢？”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翌日清晨，完全是被吵醒来的。

好像有人在府邸里吆喝：“速速交出银光，我们好向首领交代！”

原来朝廷已经给这只小白狗取好了名字吗？

“什么人！竟敢擅闯温府？”温轻言高声回应，“天枢组织礼节何在？”

“温公子，慕夏无礼冲撞了公子，实在抱歉。在下是天枢组织临时任命的驯兽师慕筠归，”慕筠归赶紧过来把这位慕夏拉开，“令弟昨日私自带回朝廷寻找的珍禽异兽银光，圣上特命天枢负责此事。如若贵府不肯交出，那我等只能搜府了。公子，别让在下为难。”

温轻云迅速洗漱完毕赶出来：“兄长，主人呢？”

“主人一早就出去了，只说是有急事要办。”温轻言微微皱眉，并不当着天枢的人面前透露温让语的行踪。

慕夏急性子早就按捺不住：“筠归哥，咱就别在这费口舌了，他们这拖延时间还不够明显吗？”他又叫来几个随从：“你们几个去搜！”

筠归哥？这个名字为何这么熟悉？温轻云心里像触电一般。

慕筠归还要说些什么，只见一人骑马而来，手持圣旨：“温府接旨！”

温轻言带众人跪下。

“政通人和，皇帝诏曰：今有异兽银光，为温氏所获，特命其交出异兽，由天枢驯养。钦此——”

“臣接旨。”

天枢的人向马上那人行礼：“慕大人。”

“免礼，”那人似乎没有在意，“温公子？”

温氏再是名震八方，也无法违抗圣旨。温轻言无奈，给随从打了个手势。

“兄长……”温轻云刚要发作，就被他哥一个眼神拦住了。银光发出低低的呜咽声，温轻云感觉好像它的爪子在自己心上轻轻挠着。看着银光被粗暴地带走，他紧紧握住了温轻言的手臂。

当银光看到慕筠归时，突然之间狂吠了起来，几个小兵七手八脚才把它制止住。

慕筠归也停下了脚步，眼神迷离地看着银光。

“老大，老大！”慕夏叫他。

“哦，没事，”慕筠归冲弟兄们招招手，“走！”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天枢的人，温轻言喃喃自语：“没想到，慕枫居然拿到了圣旨……”

“兄长你说谁呢？刚才那位是慕枫？”

“是啊，天枢首领的小儿子。”温轻言回答。

“完了完了，主人一不在我们就惹出了事，他肯定要把我的皮扒了，”温轻云噘着嘴一脸委屈，“也都怪我不好，非要把它弄回来。”

“你是对的，”温轻言拍拍他的手，似是抚慰一般说道，“如果你不把它带回来，它反而必死无疑。”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温轻言长叹一声：“人人皆知我温氏与天枢对立已久，如果贸然前去，必然有毁名声。且看他们要把它怎么样吧。”

“兄长，我觉得今天那位慕筠归就挺好的，或许他能帮忙呢？”

“我可不报什么希望，你要试便试吧。”

“那可说好了，兄长可要帮我在主人这交代一下，告辞！”温轻云兴冲冲地伪装好自己，跨出大门。

天枢组织内部，玄关。

“哈哈哈哈哈，好啊，干得不错，”坐在上座的首领慕司露出了阴险的笑，“银光还真是只好狗！”

被五花大绑的小白狗刚一松绑，就咬碎了两个随从的手骨。

“哈哈哈，银光？经我们天枢之手，早晚要让它发光！”

躲在外面阴暗角落处偷听的温轻云在心里骂了一句：“有毛病！”

慕司起身拿着鞭子，朝着银光狠狠打去，抽起一条条鲜红欲滴的燎痕，让它全身疼挛。

剥夺自由的束缚，饿尽了它所有的能量。

真是无尽的屈辱。它躺在台子上奄奄一息。

它受够了，它真想就这样死了，它也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了。

“慕筠归！”慕司发令。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