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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吃货小当家

然而精明如他顾仲腾,也有失算的一天。

  手帕都白准备了。

  珍娘没哭,只是咬牙沉默,他能看见她额角暴起快裂开的青筋,和抓紧被角用力到泛白的指关节,却看不到她的眼泪。

  顾仲腾嘴角浮现一丝浅淡的苦笑,意料之中,却是情理之外。

  真能忍啊。

  还是不愿在外人面前落泪的刚强。

  珍娘的眼睛一直闭紧,似乎不愿再多看他一眼,却能看穿他心头所想。

  “不,不是忍,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刚强。”

  她的声音低沉嘶哑,声声带血,钢刺似的满是尖刺和杀气,其中惨烈的疼痛和悲怆,冲裂失血的双唇,刺进顾仲腾的耳朵里。

  顾仲腾依旧摇头。

  你以为我不了解?其实我知你甚深。你真的没必要在我面前掩饰,陡然失去胎儿的母亲,没有一个不是满心悲怨,撕心裂肺的疼。

  他虽不是女子,却自诩懂得识人心。

  珍娘突然睁眼,转头,眼底全是血丝,她森冷的看着床头的顾仲疼,那眼光令他竟生出一丝不寒而栗。

  “一切有因有果。这孩子的到来不过是个劫,文苏儿的死也是一样。从前我只以为,躲在世外自以为便可比桃源,其实命运之轮一旦转动便谁也逃脱不了其中关节。一环扣一环,你以为还完了从前的债,但其实还债的过程里又欠下新的。都说该及时行乐,过好眼前每一天,但谁想过这快乐是掺一半难过的?眼前的快乐其实是要以将来作抵押,将来又是要过去来作抵,人生恰恰是连成一串的锁链,想独取一环谈何容易!”

  珍娘的身体已经虚弱得不行,却一口气连着说完上面几句,跟着便喘,接不上气,人便躺还下去,好像剩余的元气只留在这一时,用完便完。

  顾仲腾怔怔地听,完全没想到此时的她竟还能说出长篇如此的大论。

  他隐约听得懂,但也只是隐约。这一世的顾仲腾来得晚,及到知晓她的消息,她已作了他人妇。但秋氏夫妇之前的故事,在竭力打听下,多少也有些耳闻。

  他为了她几乎失去味觉,这是当厨师最要命的缺陷,然而最后也好了,众人皆道缘法相合,劫难已满,但现在听她口风,似乎有更深一层的枝节,是外人不知道的。

  可是,现在又不是追根问底的时候,她的身体不允许。

  “你好生养着,别去多想,身子要紧。”顾仲腾伸手过来,欲替她将被角压严,他从不会做这些事,只凭记忆,似乎应该这么干。

  但手还没触到被头,便被人从半空中挡住。

  珍娘依旧闭着眼,却能准准猜中他的去势,右胳膊恰当时地一抬,将他的好心挡在她身体之外。

  “有劳,麻烦将房门带上,谢谢。”

  顾仲腾呆了一下,脸上愈发烧起来,看着那张浮在被角外的小脸,苍白虚弱与英气硬朗混合在一处,让他心动,却拿她没奈何。

  他总是败给她,真是要命。

  出去吧,省得在屋里,活生生变呆鹅。

  “五爷,”门外翠生早已候下多时,一见顾仲腾出来,立刻迎前:“秋家庄的人到了,在外厅里。”

  她有意隐下个闹字,相信顾仲腾也明白。

  果然他皱起眉头,又冷笑:“来了?倒也不算快。照我的话去回了么?”

  将珍娘带回来,太医们照看她的时候,他便到下人们吩咐下一套说辞,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只是隐去自己为何深夜冒昧闯入秋家庄的原因。

  总之是为救人,夫人的安危最为要紧,你们是她的人,该不该体量自己看着办。

  翠生躬身:“都说了,只是不依,非要见夫人一面。”

  顾仲腾收起笑容,半侧脸,清俊侧面漠然如冰雕,连眉目都似冻结了霜花般的寒意逼人。

  “不依?”

  压低了的声音里,有隐隐的戾气,如一枚乌青的獠牙,平时撕咬打磨得尤其尖利,森森地闪耀在冬日毫无暖意的日光里。

  翠生知其甚深,知道这样的语气意味着什么,立刻将头垂得更低,并不答话。

  “平时在自己的地盘上不懂规矩也就算了,跑我这儿来还这么不晓事,那就是他们自己找虐了。”顾仲腾眉脚一抬:“着人传话到刑部,说有人在此寻衅滋事,请裘大人定夺。”

  刑部左侍郎裘大人近来与花门楼花妈妈打得火热,不用说更与顾仲腾埋下许多交情人情,及明面上说不得的往来,一向顾仲腾只讲输出不求回报,今日所求不过是个小忙,不疼不痒不碍着任何人,裘大人自然会乐得回报。

  翠生还是躬身,毕恭毕敬:“五爷,来的人是福平和他婆娘。这两人不同旁人,与秋夫人情深意重,若拿下刑部大牢,夫人知道后……”

  其实不在乎来的是谁,哪怕是大包子家三小子呢!珍娘知道了,不必是谁办的必定一定要死磕到底的。

  也不知这位爷在房里受了什么气,怎么一出来头脑都变钝了?秋家庄没规矩是谁定下的规矩?五爷您平时打人脸打习惯了,怎么连齐姑娘的脸,也着急上火地下手了?

  翠生的话到底让顾仲腾醒悟过来,脸上的余热未消,又添上些新红,这回当了下人的面,愈发难堪,好在这下人是翠生。

  别人且可以瞒得过去,在她面前,就不必了。

  不过,倒也不见得就因此给了她好脸色。

  “你既如此周全,为何不去外厅招呼福平两口子?有在我面前耍嘴皮的工夫,早该将人妥妥贴贴地打发了吧?!”

  翠生愈发恭敬,几乎有些谦卑:“奉五爷命,小的守着此地与秋夫人,并不敢离开小院半步。”

  顾仲腾忽然好想打人。

  这丫头她疯了不成?!今日处处拿捏自己错处,想怎么样?造反吗?!

  “依你的话,我该向你道不是?”

  翠生的声音软得滴水:“五爷说哪里的话?奴才拿是五爷给的,岂敢逾越?”

  顾仲腾最听不得这种声音,彻头彻尾的奴才相,一吊钱能买十八个,着实让他厌恶。难道自己费心看中并栽培的就是这种人?

  不如明儿就换了她!

  但翠生到底是翠生,马上便换成正常的语调:“还有一事要回五爷,宫里才有人去了花门楼,依旧是偷拿出来的那些着五不着六的东西,想换点碎银子。”

  花门楼除了开门做堂子生意,这是明面上的,暗中还有些别的业务,不过皆秘不可宣。

  顾仲腾脸色稍缓:“不是着急的事,出去说。”

  珍娘还在房里,别看她现在气若游丝,那可是个谁也摸不着准星的主儿!没准就在偷听!他是见过她烧到四十度还咬牙坚持做实验的,人都说她疯了,只怕要跟那堆玻璃器皿死在一起,可她愣是活了过来,还说什么烧杯装药别有特效。

  真是见了鬼。

  看着主人明显顾忌的神态,翠生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当然面上还是原样。

  她知道的顾五爷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连造反这样的大事,九皇叔还在犹豫时,也是他全力鼓动后方才动了心。

  可现在,她知道,他有个死穴,有个怕处,有位不得不忌讳的人。

  她没觉得发酸,只是说不出的闷,对近在咫尺的那位夫人,既佩服,又不服。

  虽有过几面之缘,也看得出对方有些本事,但真正厉害在哪里?暂时还未算领教。

  心里这样想,便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回避的,再加上事情紧急,也就第一次没有完全遵守主子的心意。

  “五爷,”她向前一步,几乎逼到顾仲腾鼻子底下:“花妈妈差人来说,那几位带出些宫里的风声,好像,说是,皇上昨儿个晚上,驾崩了!”

  什么?!

  顾仲腾一惊非同小可,一个激灵,脸色全变了,本来皱起眉头想说没大没小的东西挨这么近竟不知规矩了吗,但听到驾崩两字,别的意识全没了,身上的神经抽离了原位,脑海里只剩下本能蹦出的两个字:

  是谁

  竟有人赶在自己前面动了手?!

  是谁?!

  好大的胆子!

  自己与九皇叔筹谋许久,并不曾注意到有第三方力量介入,从来都只有两边角力,现在,哪儿冒出来另一位?!

  翠生自然看出他的心思:“九皇叔营内一夜安宁并无动静,花妈妈那边奴才也打听了,从城中到宫里,并无异样。倒是有一事……”

  “够了!”顾仲腾一张俊颜阴沉到底,他忽然抬首,寒冰般的眼眸冷冷看向翠生,薄削唇角绷得很紧,向下弯曲。

  “去我书房!”

  再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紧急,也是必不能叫屋里人听见了!

  珍娘其实全听见了,虽然躺着闭上眼,但无论如何关不上,老天偏又让它生得机敏,一星半点风吹草动都放不过。

  该出事,自然该出事!

  秋子固去了徐府,不就为了让宫里出事么?

  她心跳如奔马,身体却僵不能动,一阵阵打寒战出冷汗,额角却腮边却热得发烫。她的身子空了一大半,随着孩儿,和秋子固去了。

  现在的秋子固,人在哪儿呢?

  珍娘知道他绝不会丢下自己一个人,除非,是被禁锢了手脚动不得,不得已。

  想到这里,她愈发害怕。

  孩子没了,难道连……

  珍娘不敢再想下去,否则眼泪就忍不住,而眼泪,是对目前的形势最没有帮助的东西。

  她要好起来,必须好起来,好到能起能走,能下床行动自如,然后方能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也好还文家,一个交代!

  想到文苏儿,珍娘的心被狠揪一把,揪走一块,留下一辈子也弥补不了的缺憾。

  那是个洞,再也补不上了,也无法愈合,丝丝绢绢的总得流血,直流完她的下半辈子。

  珍娘心里很明白,文苏儿是替自己死的,她坐的是自己的屋子,凳子椅子,随便哪一处,都是自己平时惯坐的位置。

  若不是自己心软收留她,若不是她还牵挂着秋子固,收到些风便上大宅来打探,若不是自己昨晚不舒服偏只让她一个人在外室……

  珍娘的胸口急剧起伏,心情犹如坐过山车,悔恨与激愤让她憋屈得快要发疯。

  她知道如此不妥,大不妥。一时昏昏然并不可怕,总有清醒的时候,可怕的是让感情蒙蔽了理智,愤怒戳瞎了双目,失去所有能让自己正常思考的能力。

  珍娘咬紧牙,心中滚过万斤大石,却硬令自己平躺不动。

  无论如何,先好起来再说。

  不知是昏迷时被灌下的那些安神养息的药起了作用,还是她强硬的意志力是身体抗拒不了的,阖目平躺小半个时辰之后,她似乎真的睡了过去。

  心神恍惚的一刻,她忽然做起梦来,自己仿佛又回到熟悉的大宅内室,躺的,是自己的床,床边先是无人,然后,玉色一闪,白衣男子,翩然而至。

  “怎么手这么凉?还伸在被子外面?醒时乱动也就罢了,睡觉也这么不老实。”男子手里似乎端着什么,放下桌便微笑坐在她身旁,她朦胧中睁开双眼,只是看不清对方容颜。

  “秋君,是你吗?”

  话在胸腔里,却怎么也送不出去,喉咙被粘住了,粘得死死的,分不开。

  男子默默抓起她的手,轻轻一握,他掌心有些烫,然而对这刻手脚冰凉的珍娘来说,那滚烫感觉却最是熨帖舒心,原来,他刚刚一直拢着袖子,抱着的是杯热茶,茶杯热气袅袅,又被袖子拢住,那手便分外暖和,就算人是从屋外,冰天雪地进来的,也足够暖融。

  如此一察觉,心便动了动,珍娘轻轻反握,捏住了他的手,口中咀嚅着:“老秋……”

  男子脸上的微笑愈发温暖,如梦似真,勾出珍娘多少回忆:

  春天野地里的嬉戏夏天荷田边的蹦狂,秋日栗子树上下,一个打一个接,一个在上面笑成傻子,一个在下面跑成疯子,而冬天,冬天的花样就更多了,梅花上的雪收了,一半收进树根下等水泡茶,另一半直接拿来拌薰衣草柠檬蜜,浮面上再加些打得浓浓奶油,一人一杯,坐于窗下赏景,看那雪花一片片积起来,商量着,再做些什么甜品,身后的火盆里,烤好的栗子爆出香和响来,性急的那个,便伸钳子进去……

  一年四季,只要跟你一起,便处处都是好风景。若好时,便是不即不离的支持和陪伴,若病中,在她心生寒冷手足发凉的那一刻,亦有在袖子里暖热用茶杯焐烫的一双温暖的手。

  世上有人待你如此,无论好坏温暖或恐怖,也有人愿意和你分担,那么,还怕什么呢?

  珍娘的眼泪终于下来,一瞬间,“哗啦”一下,眼泪便流了满脸。

  那么多的眼泪,从看见文苏儿死在面前便一直冰在心里没有流出来,在顾仲腾面前忍出扑克脸冰雪心肠涌上来又吞回去的眼泪,此刻终于如洪水暴发一般冲破心的提防涌出。

  她将脸埋进男子的手里,没遮没拦的哭,撕心裂肺的哭,浑身抽搐的哭,昏天黑地的哭,滚烫的泪滴在对方手中,将骨头里都浸透,又沿手臂热上去,沉沉的烧进心里,烙上印痕,终身不能忘。

  男子始终沉默,珍娘哭得眼前更加模糊,也更看不清他的容颜表情。但无所谓,他是她的秋君,一定是。

  天地间万物影遁,只剩下她和她的哭声,也不知哭了多久,从天明哭到天黑,再转明,时间已经失去意义,也不知何人何时燃起了红烛,然后又烧光了灭下去,就听见远处遥遥传来鸡叫,隔了几间院有起早的人开门打水的声音,晨曦渐渐镀上窗纸,将人的脸照得一片返白。

  这不知从何而起,又似梦非梦的一场,便这么如水的过去,阴暗细微,却又透彻分明。所有的悲愤激怒,都也如水般东流而逝,不是不想挽,只是留进更深的地方,等一雪前耻的那刻,再取出来,好做个见证。

  但从此所有相关的人生都被改变的,于无孔不入的缝隙里,膨胀成生硬的一团,梗在心底,让人想起,便要哽咽。

  珍娘终于哭乏了,身子累得动不得,心头却清朗得一如冰镜,头脑也再不能醒明了,知道必看不清男子的脸,索性不抬头,只将脸狠狠贴紧,肌肤相近。

  男子将她温柔揽进怀中,慢慢抚着她的脸,拂去她哭累之后眉梢眼角镂刻的伤痛和疲惫,低低道:“睡一会吧,天……就快亮了。”

  他的声音,雍容华贵轻描淡写,珍娘似闻非闻,累极之下,无声伏在对方怀中,隐约能摸到他的心跳,平静博大而有力,是世间最安定的宽慰。

  珍娘沉沉睡去。

  外书房,顾仲腾推门便入,翠生紧随而入,前者迈过门槛便转身,立定,二话不说,狠狠先甩了她两个硬绷绷的大耳光。

  啪,啪!

  翠生不避不让,脸颊顿时肿起通红的两座五指山。

  “你好大的胆子!刚才是什么地方?深浅不忌恨不能将家底合盘托出?唯恐她不知道?还是就想让她知道?!”

  翠生恭恭敬敬,垂首顺目,仿佛完全没有挨打这回事:“回五爷的话,奴才确实刚才心急了,您责罚有理。”

  顾仲腾哼了一声,负手面向窗外:“嘴上如此,心里只怕不服。”

  翠生面无表情,或者说,保持一惯表情:“奴才的命,是五爷给的,区区责罚,算得上什么?再者,奴才只看眼前,小见识方才慌了手脚。五爷高湛远领,比奴才想得周全,奴才做错了,也该当责罚。”

  顾仲腾依旧沉着眼眸,绝世俊美的面容冷凝,周身仿佛有寒气凝结。

  “若早知你废话套话如此之多,当初就不该让你跟我。方才急得一句接一句,现在怎么又不说了?”

  翠生立刻压低声音:“回五爷,花门楼那边传信,说昨夜宫中设宴,皇上与九皇叔把酒言欢,太后也列席在位,因只是家宴,大臣们便无一人被宣进宫里。太后先告不胜酒力,退席回宫,皇上与九皇叔直喝到零时已过,然后……”

  顾仲腾剑眉一动:“然后?”

  “皇上回宫,九皇叔醉得厉害,另于宫内赐下处,至天明方才出宫。”

  “出宫去了哪里?”顾仲腾紧紧追问。

  翠生抬起脸来,看了看他。

  顾仲腾立刻反应过来。

  消息是花门楼通过宫内太监们传出来的,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九皇叔出宫后的去向?

  “立刻着信一封,着快马送去城外军营,就说听闻皇叔昨晚酒醉,不知可否安好。”

  翠生领命,却还没走。

  顾仲腾负手站在一隅,冷笑:“你的意思我很明白,不知皇上回宫后为何又有驾崩的消息传出?是真是假?人是死是活?”

  翠生弯一弯腰:“只怕消息有假。若真驾崩,那帮人怎么还有心情,偷取东西出来卖?”

  顾仲腾笑了:“这才是真实的宫内奴才相。哪管驾崩不驾崩?无论如何,那龙椅上少不得人坐的。再说,驾崩更好,乱起来,才是捞银子的好时机。”

  翠生的身体僵了一僵。随即也笑了:“主子说得极是,果然主子比奴才想得周到。”

  她喜欢他尊重他就在这里。没感情的办事,办得才是正儿八经的大事。

  凡动不动便讲情,少不得就失了大节大礼大道理。

  但自从秋夫人出现,他这一大优点便有些失色。翠生不解,也在此处。

  “果真如此,那秋子固是行了大善,也难怪,秋家庄昨晚遭劫。”

  翠生的话,令顾仲腾陡然收敛笑意,眼中陡然掠过一道血色光芒,锋锐眼神化为利剑一般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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