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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雄

诛心美人劫

蛮夷部落失其狼主,局势尚未稳定,惊天之变,突如其来。先狼主之长子赤哲旗郕疑心先狼主之续妻霍尔珩雅以亲子之名控朝堂之势,对外宣本族自古便有外族之女不可协政之训,以“荡奸佞,清君侧”之名发兵向宫城,直逼般若大殿,本就磐基不稳的部落,在一瞬之中彻底崩塌,即将化作一片虚无,千钧一发之际,部落以南却传来战报,幽冥界有意朝十二部落举兵,内患外忧,祸乱不断。

宫门被踏破,王城之都便不再流光溢彩,随之交替的便是征伐战火。风雨凄冷,苍穹也骤然暗沉如晚色,宫殿坍塌破败,乱石飞溅,都是些烧焦水淹的烂石泥块,乱滚的明珠被烧的烂成灰水,铁器碰撞铛铛震响,声似潮水高涨,滔天起伏的火势恍若炽热岩浆倾泻而来。

赤哲旗郕部下军士大步提刀,朝殿中逼近,在半刻之中便迅速围袭了般若大殿,他便带分军之势赶往了昼影殿。

殿中的纱灯笼住浓烈的赤红色,在宫外渐暗的天色下相称的更加惹眼,叛军抡刀斩杀,那些婢子便纷纷倒落,血溅砚台,在其之中反添艳沉之色,叛军不断朝内殿逼近,只余依拜蒂拼命相护,死守霍尔珩雅。

“先狼主丧期还不足月,你们便携刀带兵私闯夫人的寝宫,可是要造反啊?”依拜蒂满目惊恐,握刀的手早已被汗湿,佯装镇定道:“速速退下,否则夫人便要治你们以下犯上的罪!”

霍尔珩雅就端坐在榻沼,手中擦拭着一柄如残月的锋刀,与之同时却有一道声音传来:“稚子尚幼,不可担狼主之位。”此言一现,霍尔珩雅的手便是一顿,缓缓的抬起头来。

殿外之人踏步走了进来,抬手扯掉挡在身前的钩绡珠帘,断了线的珍珠在地上滚落一地,沿从血迹。他朝霍尔珩雅一笑,问候声似云淡风轻,“阿姆近来可好啊。”端的是一态孝子模样。

霍尔珩雅依着他笑道:“只要你死了,我才好。”她握住锋刀起身站好,笑容也旋即收敛,“我早就该料到你是那不安分的,弑杀亲父,还敢以权谋私,赤哲旗郕,我的好儿子,如今倒是长大了。”

“谁是你儿子!”赤哲旗郕闻言变了脸,挥刀便将利刃对准霍尔珩雅,厉言道:“外族之女高嫁蛮夷,本就是难得的恩赐,不但敢称嫡子之母,竟还妄想凭借幼子吞并蛮夷朝堂的势力,你好大的野心啊。”

“我若是谋逆,与我所行苟且的,便是您这位堂堂的少君。”霍尔珩雅也不示弱,挥刀与之对峙,眉眼间却有一些疲劳之意,被汗湿的发黏在脖颈跟肩后,却有一份别样的娇绝。

霍尔珩雅的年岁比之赤哲旗郕不过长了三万,容貌也堪为十二部落中最为打眼的,不比那些部落中女子多为的妩媚浓艳,她的美反在于清艳,常饰以银铃,倒似半拢的牡丹凝一点残水,是为淡粉饰妆中的清澈沉静,又历经这些年岁月的打磨沉淀,更是堪比明珠无裂,只是一眼,便能令其过目不忘。

倒也不枉万年之前狼主乌图豪掷万金求娶,就连赤哲旗郕都以为是霍尔珩雅以色相迷惑了他的父亲,才致他稳固万年的大势逐渐虚无。

英雄自当爱美人,这是亘古不变的,可惜在他看来,蛮夷狼主贪欢爱美,误其基业,甚至还老糊涂的想把朝势拱手让于那外族之子,蛮夷部落崇尚嫡系血脉,就连长子也得让嫡子几分,嫡子贵在其母为嫡夫人,赤哲旗郕的生母排孜莱木不但为嫡,且为本部落中人,他若称狼主之位,部落中的那些长老也自然会为之鼎力相助。

“大胆!”赤哲旗郕浑身戾气深重,执刀劈断了霍尔珩雅的手中刀,断刃半锋,似是未铸好的寒铁,霍尔珩雅被那力道震得手疼,抬指一横,血迹抹过断刃,寒光一乍便又复好了长刀,俯身朝他胸口刺去。

 

刀力极猛也极快,赤哲旗郕稳住脚朝后一退,顺势便抬刀抵挡,锋刀碰撞“铛”地作响,抬腿翻身一蹬便踢向霍尔珩雅,霍尔珩雅抬身躲避,刀尖勾住地便又旋身站好,银铃钗被打落,铃铛碎裂落地,青丝如瀑。

霍尔珩雅回过头,却见他抬起手示意,言语时效笑意也淡了几分, 厉喝道:“先狼主之续妻霍尔珩雅,不念君父疼爱,王恩浩荡,竟敢为保腹中之子登上主位,不惜犯下弑君之罪,此等贱妇——就地格杀!”

只待话语落地,叛军自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殿中殿外都是刀光剑影,昼影殿彻底被堵死,赤哲旗郕便是料定了她无路可退。

“夫人!”依拜蒂急急唤了她一声,只感浑身发寒,伸展双臂便挡在霍尔珩雅身前,道:“婢子,愿为夫人先赴黄泉。”她一边说一边转身看她,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言落,朝空蹬动一翻身,便化作了一只通身雪白的狐狸,蓝瞳利爪,行动轻捷,接连将人扑倒撕咬。

霍尔珩雅眸光一凛,长刀在掌心中一转挥动而来,劈断了长案,抬脚便踢,又接连杀向叛军,血泼成水,叛军接连倒落,尽是条条血路。

“赤哲旗郕……”霍尔珩雅咬牙含狠的念出了他的名讳,右手撑空,天机伞悬空撑动,伞面是寒银冷铁所制,周摆都篆刻了大小不一的符文,围绕成了如花纹般的饰样,伞面大动,镖刀“簌簌”投落,置身在殿中叛军被脚下的雕设跟尸身难免绊了脚,根本无法抵挡,朝后败退。

霍尔珩雅弃掉长刀,趁势起身握住天机伞,攻势逐渐转于她的阵营,抬手推动伞柄便是滚滚岩浆,烧上了幔帐便又化成极为猛烈的火势,先功者大都葬身火海,不过转瞬间便被烧成枯骨,赤哲旗郕微微惊诧,朝殿外退道:“援军!速传援军!今日势必要擒住这贱妇!”

霍尔珩雅恨极了,张口便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这就送你与狼主在九泉之下相聚,也好让你与他跟前尽孝!”

赤哲旗郕脚下被那台梯绊住,稍一失神便差点滚摔在地,还未抬身站好,那白狐便猛扑而来,张口咬住他的臂膀,獠牙深入,赤哲旗郕被突如其来的痛感激得怒气更深,抬臂勾住那白狐的腰腹便摔,白狐不肯松口,却招架不住他的力道,身躯砸向了那口漂浮碎花的大缸,一时间缸水四溅,撑起前爪便要扶住缸壁,却发觉有脚步声逼近。

白狐扭身便躲,再次抓扑而来,来者正是赤哲旗郕,只是还未等它撕咬住他的脖颈,便有刀入血肉之躯,白狐痛苦低喊,腹中不断淌血,血水在刀身和执刀人的指缝间蜿蜒散漫,赤哲旗郕咬了咬牙,唇边却带着得意快感的笑意,握刀深入,白狐被穿透了身,拼力挠抓了他的面颊,利爪胡乱的挠,赤哲旗郕虽然尽数躲避,却不慎被抓了一道血伤,自眼角沿下,斜落在鼻梁,狰狞可怖。

“该死!”赤哲旗郕破了相,更是因此恼怒,抬脚便蹬住白狐朝外踢,那一脚的力道极大,白狐被踹倒在地,只待一道寒光倾泻,依拜蒂便又化作了人身,大口大口的吐血,欲撑地起身,却又全身无力,只能凭借手肘扶地稳住身躯,抬头看向远处的人,口中似乎在轻声说些什么。

“夫人,夫人……”依拜蒂不断的呢喃唤她,紧锁着眉头,看着霍尔恒雅的背影,焦急的欲再开口,却陡然失声,与此同时仰摔在地,手指抠住地面挠抓,沾了好些的血水跟泥泞。

霍尔珩雅将天机伞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一刹那,昼影殿外的天穹之上劈下道道玄电,惊乍四现,众人被那浮气撞得身躯不稳,就连赤哲旗郕都为之一仰,抬脚踏上边上的尸身方才稳住,霍尔珩雅眉眼间尽是可见的深深笑意,待回过身来,便骤然失笑。

她瞧见了依拜蒂,还有地上大片大片自她身下四散的血泊,尚在蜿蜒流淌,实在触目惊心。

依拜蒂终于与她视线相撞,轻声笑道:“夫人……”

“依拜蒂!”霍尔珩雅大步奔了过来,顺势滑跪在地,已然有些无措,只是仓皇的将她揽抱起来,护住她温热的身子。

“疼,夫人,婢子好疼……”依拜蒂含着泪唤她,口中呛血不断,齿缝间都是甜腥气,颤抖地欲抚向她的手,却因手上粘带的污泥怕污了她,便要收回,只道:“夫人,婢子好乏,我、我怕是要死了……”

“可我不想死啊……”依拜蒂言语间便淌下了血泪,哽咽道:“我想好好活,好好活,相伴在夫人身后,一直陪着您……”

“你不会死,少跟我胡言!”霍尔珩雅厉声截断她的话,摸上她的手紧紧握住,也顾不得血污蹭在她的指间,竭力平息,呼吸声却越发沉重,看着她道:“本宫是先狼主之妻,又为后狼主之母,是这整个蛮夷部落最尊贵的女人,任何人都要听命于本宫,本宫会为你寻最好的医师来保你,若是他们治不了,本宫就带你回母族医治!”

“有夫人这些话,婢子死而无憾。”依拜蒂眼角更红,胸口起伏,不断咳嗽,血渍沿着唇角流淌,道:“夫人,婢子僭越,我想、我想唤您一声阿姊,不知可否……”

霍尔珩雅颔首默许,面颊却落了泪水,滴落在怀中人的眼睫。

依拜蒂心中的悬石终于落地,伸出手指,隔空轻轻的描摹她的眉眼,唤道:“阿姊……”她缓缓的笑,再道:“阿姊,勿怪我先行……”

“下辈子,待到下辈子夫人与我再见,婢子想贪心一些,”依拜蒂表情痛苦,身躯也发沉,悬空的手轻轻垂落在衣边,眼眸半敛,逐渐失声道:“婢子想要夫人来做我真正的阿姊,阿姊……”

霍尔珩雅泪淌双颊, 喉头苦涩,一字一句应道:“本宫都允你。”

霍尔珩雅侧过首不再看她,依拜蒂的温度骤降,也已不复温热,流淌在地的血也干涸凝住,霍尔珩雅终是不忍,回过头来看她,却见大片大片的浓浓白雾在眼前起伏,怀中的人便又幻化成了一只毛色绝佳的白狐,口中沾血,拖地的狐尾血迹斑驳。

那只白狐静静的躺在霍尔珩雅的怀中,直到最后一点薄弱的气息也散尽,痛苦方才与之彻底脱离,她也不再疼了。

依拜蒂,胡旋部落的女孩儿,那样明艳的俏佳人,最怕疼了,却被一刀刺死,生于寒山之颠的白狐儿,却是要长眠叛乱之地。

赤哲旗郕在与天机伞的搏杀中,奋力退身,一刀砍在天机伞的柄端,神器无力抵抗那力道,侧滑在地,他大手一挥,大军从四方涌来,分东西南北四向,将霍尔珩雅围堵在此。

“霍尔珩雅,你难逃了。”赤哲旗郕终于唤出她的名讳,这一刻所有的恨意和怨言都不再遮掩,他伸手指向面容上的狰狞血痕,怒斥道:“你先杀我君父,再欲争族权,后又毁我样貌,你万死难逃其咎!”

“你倒是把这些推卸的干净。”霍尔珩雅眸光微变,放下已经死去的白狐,倾膝拔起地上的长刀,缓缓站起回过身来,哭着哭着就笑了,抹了把泪痕,咬牙道:“你可真不愧是你君父的好儿子,实在是一样的狠辣,一样的无情,我早就该杀了你,又岂会留你这个祸患!”起势的寒风吹着她散乱的发,有些都遮在了面目。

赤哲旗郕故作怒态,扬声道:“你怎敢辱我君父之名。”

“赤哲旗郕,你来受死!”霍尔珩雅伸手撩扯乱发,右手朝前挥刀,左方便已发动了天机伞的威力,双招齐并,疾行杀向叛军,刀刃破皮,都是乱溅的血水和倒落的身躯,她眼见着仇敌,良母的伪衣不再裹身,一刀又一刀的劈向他,像是要叫人撕碎成片。

赤哲旗郕刀刀躲过,趁势便一脚蹬在她的胸口,霍尔珩雅朝后败退,差点滑跪在地,本就内力有伤,这下心口更是隐隐作痛,含着血水咽在了喉咙,满口都是甜腥味,她一手撑住刀柄稳住身躯,抬眸看他。

“竖子当真不足与谋。”霍尔珩雅胸口荡气,踏空一侧便一脚踏过大缸,软靴点过冰水,以迅猛之力转至他的身后,便朝背膛一踢,赤哲旗郕亦是受不住力,欲栽地之际,便提住了旁人的衣襟稳住,背膛上的泥污脚印沾水,有些不堪。

赤哲旗郕甩掉身前的随从,拔起地上粘血的长刀,斜眼看她,狰狞淌血的疤痕模糊了他原本清俊的面容,竟有几分骇人,“死到临头了还敢猖狂,实在是不知悔改!”言语未落,那长刀便是极速倾滑过来,将地上的脏泥翻拨起来,便要钉在她的脚前,霍尔珩雅心道不好,仰身便退,顺势摸住那刀,长发乱扬,发鬓旁银铃花微声晃动。

赤哲旗郕的大部队援军再次袭来,霍尔珩雅无路再退,手腕稳住刀,抬腿便是一踢,一脚蹬在其中一人之腹,趁势抬身,拔刀便杀其他人,血水在叛杀中乱溅,她乱发飘逸,血珠在眼角落,似是血泪。

“天机伞!”霍尔珩雅大喝一声,持刀杀出叛军的围堵,一脚蹬在木架,翻身而起,推动法力,“立阵——”

天机伞起势掀风,天光乍泄,那铁伞又扩大了数倍,笼罩着一片阴霾压了下来,沉沉而落,所见之处彻底被遮暗,唯见天机伞旋柄摆动,铁沿化作锋口锯齿,绞杀而来!

眼前之景都太过昏暗,叛军不见明光,只能拔刀护身,却又不得不四防五瞧,不过静了片刻,便是刀切断骨之声,所有未喊出口的痛呼都被抑在了喉咙,只觉血气更甚。

天机伞的威力着实强大,这不得不让赤哲旗郕心中有所忌惮于她,况他在年少时便患有眼疾,若遇晚色,更是如盲,这是他的软肋,一个别人可以将他击杀如蝼蚁而致死的软肋。

赤哲旗郕咽了口血唾沫,只觉得鼻骨处的伤疤更疼,双眼也酸涩,摁着刀鞘来回提防,霍尔珩雅全然明了,架刀便来,他虽有眼疾,耳力却是极好的,耳闻刀声,抬鞘便抵,挡住了霍尔珩雅的来路。

霍尔珩牙咬了咬牙,架势便朝下劈动,一脚蹬在他的左肩,赤哲旗郕败退几步,却是凝聚妖力于掌心中,玄色明火腾腾燃烧,映照了天机伞的方位,天色再次大亮,放彻长空。

天机伞收势,赤哲旗郕却是得意,一手控火,一手持刀,领军杀向霍尔珩雅,势必要让她偿命,霍尔珩雅自是寡不敌众,独身退至殿中,脚下踉跄,倾膝跪地,大口吐血。

赤哲旗郕为首前来,笑意实在讥讽,对外道:“诛杀恶妇!砍下霍尔珩雅首级者,珠银万两!”话音一落,便是有人匆匆袭来,所见都是刀光凛冽,霍尔珩雅抬头冷冷一笑,摁鞘便要拔刀,却是有人高声而来。

霍尔珩雅一顿,那些起势的刀光也骤停,赤哲旗郕却是有些不耐烦,侧身一看。

“少君,少君——”阿尤布朝殿中疾奔而来,滑跪在他身侧,叩首道:“有先狼主遗旨未传,不可见刀光血色!”

众人闻声皆是跪地,赤哲旗郕面色惊诧,撑地跪了下来,阿尤布颤颤巍巍的起身,目视了一眼身后的霍尔珩雅,高声道:“今有先狼主之旨意,特传而来,兹有少君赤哲旗郕,本为长子,又有仁善之心,功业胜三雄,后群臣心向之,可担大任,宜承大统。”

阿尤布跪了下来,拱手道:“奴,参拜狼主!”言罢,便是朝他三拜叩首,流着泪笑道:“恭贺狼主今朝登位。”

阿尤布唤他狼主。

霍尔珩雅一愣,心中苦涩,口中更是像含了黄连,紧闭着的双眸淌落泪珠,嘴唇翕动,犹如疯癫之人一般笑了起来。

赤哲旗郕起身,看着眼前的阿尤布,眸底却浮现了一片无名杀气,却不言语,阿尤布眸光一变,袖口中陡然探出了一把银晃晃的刀刃,起身便要杀他,口中急言道:“狼主有意提携于你,你却要恩将仇报,不念父子之情,反贼怎可为狼主,我要杀了你……”

阿尤布话截口中,被一把长剑捅穿了胸口,口中呜咽吞吐些什么话,却只是伸出手指指向了他的面容,在心中骂道:“你、你、乱臣贼子,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赤哲旗郕拔出血淋淋的长剑,一脚将他蹬翻在地,阿尤布终是气息身绝。

奉旨为臣,携刀也为臣,不过是各侍其命。

“最终还是我胜了。”赤哲旗郕喃喃笑道,转头看她,目光是如恩赐一般的俯视之意,冷声道:“外族之女,岂可扰我部落世代狼主的血统!你弑夫弑君,都是难逃一死的大罪!”他言语一顿,大踏步而来,俯下身看她,“你死后,我会将你与那贱种,一同丢了喂、狗!”

“现如今的我,不过是无根的浮萍。”霍尔珩雅迎上他的目光,眸底都是化不开的恨意,哑声道:“是我痴心愚钝,将这一腔的真心错付在你君父身上,被你们父子玩弄于鼓掌,外族之女,扰乱血脉,何其荒唐的谬论啊,实在是无耻!”

“这些不过都是你们男人的无能,可你们却为了所谓的颜面,便将一切的祸水推算在我们女子身上!我是胡旋部的女儿,是蛮夷狼主的嫡妻,我凭什么不能摄政控权,就凭我是女子?女子何错之有,族规上可有一则所言王室中人不可协政。”她扶上胸口,边哭边笑道:“赤哲旗郕,凭你的修为手段,怎可担大任,又如何对付得了那幽冥王!”

“本狼主自有我的手段,何愁抵御不了那幽冥王上。”赤哲旗郕眯了眯眼,语气实在狂妄,“倒是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来自救?你的那些心腹残兵,也早就被本狼主给端了。”

霍尔珩雅大步疾行,挥刀挑剑不过是火光乱溅,一脚蹬住叛军的头顶以上稳悬,又一脚运后力将人踹倒在地,看向他的目光杀气不断,拔刀便杀,赤哲旗郕朝后仰退,抬动刀鞘压动来势,又顺势摸上了短刀便要刺她腹中,霍尔珩雅全然看在眼,伸腿便踢,将那短刀击了出去,自己也后仰失势,慌忙勾腿踏住地,却有一股浊气浮上,在喉咙中化作污血,回咽时心口都疼,嘴角沿出血渍。 

霍尔珩雅仰天长笑道:“你倒是杀了旗木竺,他存活一世若为他人的锋刀,我的软肋,倒不如死之为好!”

赤哲旗郕大踏步而来,挥剑朝她喉咙处,有些难以置信道:“霍尔珩雅,你对自己腹中的亲子都这般冷漠,若说你对先狼主无造反之心,才是狡辩之言。”他俯下身来,笑着看向霍尔珩雅的双眸,轻轻说道:“你这般的毒妇,世上实在罕见。”

“毒妇……”霍尔珩雅红唇沾血,轻声复述了一遍他所言中对她的称谓,大笑时胸口伏动,白皙如玉的长指钳住他的下颚,目光也骤然锐利如刀,轻声应道:“杀父之子,你与我又有何异,至于旗木竺,不过是个幼子,我先为自身,后方是人母,我弃他保我,何错之有!”

赤哲旗郕也跟着笑,目光却是冷淡,狠狠拨掉她的手反将其桎梏,恭顺有礼道:“孩儿恭送阿姆,黄泉之下一路好走。”他笑的温和,手中的长剑下移,便触及胸口的位置,剑尖摁住,只是还未出手,霍尔珩雅便抬起身躯撞了过来,冷刃深深,当胸一剑。

“阿姆的好儿子,”霍尔珩雅胸口淌血不断,徒手握住那长剑,口中齿缝都在渗血,笑得越发森然,气息渐微道:“本宫,定在黄泉路上候你,莫要我久等。”

霍尔珩雅颔首垂眸,口中淌着血水,赤哲旗郕怒极,一手拔出剑刃,便朝她胸口一脚,霍尔恒雅侧身摔落在地,面目全非,银簪钗环磕碰落地,沾血的银铃花迸溅,他转身大步走出殿外,身后跟着贾巴尔,二人一行出了昼影殿。

贾巴尔是蛮夷武将出身,却在七千年前拨到了赤哲旗郕跟前,近些年来倒是惹眼,又得了先狼主的提携,顺势便做了他的左膀右臂。此人身躯壮硕得好似铁山,宽肩虎腰,双臂绕了繁琐的钢镯,一圈一圈的绕,像银蛇环绕,瞧着有使不完的力气,貂皮抹额缀了猫眼大的褐黄宝石,满面的横肉,嘴角一道经年之久的刀疤,络腮胡须还打着结,乌瞳紫唇,步履稳健,坐时浑如虎相,走时有若狼形。

贾巴尔在他身侧跪下,一拳叩地,声音沉浑,道:“恭贺少君荣登狼主之位。”他不敢抬头,语气中倒是有些沾了荣光的得意。

赤哲旗郕并没有回头,只是负手遥望着那些屠杀,半晌后伸出手指触上了面容上的伤痕,才道:“贾巴尔,本狼主这伤……”

“狼主切勿忧心!”贾巴尔抬起头来,截口说道:“狼主的伤,自有巫医尽心来冶,定能痊愈。”他又劝诫道:“蛮夷内乱,眼下的当务之急,该是力抗外敌,少君方能稳住狼主之位。”

贾巴尔试图移转话题道:“末将粗鄙,但是心甘情愿为狼主做了石头在脚下踏,您也不该止步于此,幽冥王上尚有妄吞六界之意,那于十二部落,狼主又有何不可为。”

“幽冥王上,季江夜。”赤哲旗郕伸手抹了一把剑上的血水,抬剑映在眼前,那一面薄刃中的倒影深长,他若有所思,道:“他是个奇才。”

“世上能与我君父为之抗衡的人寥寥无几,而他便在其一,他不但没有死,还杀了我君父,修为手段实在高深。”赤哲旗郕弃掉长剑,回过身来看他,话中之意渐深,“只不过,这样的人杀气重,已经将手伸向我十二部落了,他意在六界,便于我无碍,但他志在蛮夷,便是一块绊脚的石头,一旦撞上了,都是鲜血淋漓。”

“狼主,那旗木竺……”

赤哲旗郕负手,抬头看着映至天穹的火光,微微眯起眼道:“反贼之子,便是祸根,该杀!”他唇角扬起一抹笑意,道:“只是不能遂了霍尔珩雅的愿,丢到后山喂狼也罢。”

贾巴尔抱拳颔首道:“末将明了。”

***

长夜深冷,轻风裹挟落白似破絮,军大营外将士玄甲披褂,冷月映寒光,长枪铸地,冻僵的手指青紫发麻,寒意砭骨,帐外高拱的铁盆堆了火,在夜里烧。马蹄印沿着血迹一路蜿蜒至外方,又被泥水污浊,有寒鸦惊鸟斜斜飞来,声音凄厉。

季江夜斜斜倚在案侧,似是想起了什么便又转身落座,提了搁置在旁的狼毫玉笔,隔着潋滟灯火,叙书而来,字迹不似娟秀,倒是格外的桀骜狂妄之气,甚有几分风流佻达,不过三行五句。

“近夜临风诉苦愁,遥叹冷月难解忧。自有同衾难舍意,不叹隔冬离别休。”

信笺纸下未及落笔处,他便又言:“数月已逝匆匆,此行坦途无石绊,唯眷妻形容,何人怜我苦思求。”

镂空的烛盏灯样式精美,斜来的烛光落在信䇳,晃着那些未淌干的墨色,临笔沉沉,他所言,倒是有些情深之意。

一声狐鸣响彻长空,季江夜闻声搁笔抬眸。

寒影探光钻入营帐,落地的便是八尾赤狐,侧身回望之际,便惊动了帐外守卫,便有人拔刀疾袭而来。

这赤狐身形极长,仿似名犬,额间一抹金灿灿的印记,灿若玄电,宝蓝色的瞳孔炯炯传神,鼻头湿润沾了些露水,下巴较为尖瘦,背部狐毛赤红以相覆,脖颈沿着腹部均为雪白色,宽长的八尾曳地,不过片刻便又收敛,化作了个身形轻巧的姑娘。

来者身形清瘦,肤色白皙,容姿姣好,脸型与原身极为酷似,双瞳剪水,鼻梁一点美人痣,更似寡淡中描了一笔亮眼色,唇色较艳,挽髻只饰有银钗,左耳银钉,右耳一寸佩饰,一身的极简长衣,衣䙓描了银线沉纹,死士豹纹图腾掩在衣下肩背部,正在左侧,腰封间配了一柄宝月弯刀,反执在手。

那女子眼神凌厉,朝那二人一扫视,指刀守卫连忙跪地拱手,恭敬道:“宁副营使。”言罢便退撤在外。

赤狐单跪于地,看向季江夜的目光收敛了冷色,一副的恭敬姿态,颔首道:“卑职宁昭,归来向王上复命。”

“起身吧。”季江夜收好信笺,起身绕过长案,在她身前停立,负手唤她道:“宁昭。”

宁昭再一颔首,“卑职在。”她起身朝后退了步,与其拉开了些距离,季江夜抬眸看她,不动声色。

“这五百年来你并未相伴在本座身侧,可算安好?”季江夜拨了拨貂皮大氅,转过身不再看她,炭火炉烧得极旺,噼里啪啦的燃烧了些零星火光,他便又抬手拿了铁钳子,在烧炭中拨动。

宁昭并未退身,只是拱手道:“承蒙王上的眷顾,卑职无恙。”她眸光黯淡,再言道:“依卑职之见,王上若是此时退兵无利,反可攻妖、魔二界,一举歼灭。”

季江夜轻笑道:“你又怎知本座要退兵。”

宁昭颔首更深,“卑职……”

“蛮夷部为保鬼族,竟不惜与本座作对,若是便宜了他们,本座的威信又何以得立。”季江夜手中的铁钳子沾了炭火,夹起煤炭细细端详,语气慢悠悠道:“若说本座之前仅想图谋六界,倒也不假,只怪十二部落躁动,妄想起兵之势,本座又怎会善罢甘休。”

“卑职不敢妄自猜测王上心意。”宁昭眸光微变,作势便要跪地,却被一道光影撑住了膝躬身站好,她不敢侧首回望,固执道:“卑职言错,该处置于军杖。”

“宁昭,你是不是忘了,你不只是兵器营的副营使,你还是本座的死士。”季江夜抬手将铁钳子撂在炭火炉,拢了拢貂皮大氅便回转过身,淡淡的看着她,颇有审视的意味。

宁昭抬起头来,眸光中隐隐有几分光影,拱手道:“属下至死不敢忘。”她自称“卑职”是为副营使的身份,改称以“属下”便是死士。

“本座的死士岂会有轻易受罚之理。”季江夜拾过案上的信䇳,长指一拨那信纸舒展开来,字迹映衬摇摇烛火有几分晦暗的昏红,神色转变之际,便将那信笺收封,压在案上,长指轻叩。

长指扣动案面如击空石之音,“既是进言,则分为二,一为忠,二为佞。”他斜倚在侧,面色冷峻依旧,道:“若逆耳之语为忠言,又何为言行有失,倘若顺耳之言有差,又岂敢称之无过。”

“属下谨记。”宁昭跪地伏身朝季江夜叩首,未曾抬头,以极其郑重的口吻道:“宁昭自当为我主效命。”

季江夜抬起眸,“先行回自己的帐中歇着吧。”待她起身之际,便将手中的信笺递了过来,宁昭面露不解,他便自行开口道:“派人将这封信笺交至独孤凝烟手中。”

宁昭恭敬接过,目光落在那信笺,惊得呼吸一滞,描金漆为笔墨,居中落下便是四字——吾妻亲启。

“是。”她轻轻颔首,转身大步出了营帐。

***

蛮夷局势伏波未平,霍尔珩雅伏诛,铜钟在阁楼中击响,回声不断,势若倾山,赤哲旗郕在般若大殿中继任狼主之位。

幽冥大军压城势来,以二十万兵力之势连败蛮夷,直入王城。

赤哲旗郕终是与季江夜得以对峙,终于解了那些惑,一个七日踏平鬼族,让他君父都为之赞叹称奇甚至是忌惮的人,究竟是何模样,又有何种手段。

层层阴云遮掩之下,战旗伴着呼啸风影翻飞,刀刃划破雨水在厮杀中乱溅,季江夜踏住烂砖碎瓦,抬手卸掉了腰间的长刀,他身形长立,未披铠甲,仅一身绣着饕餮滚边纹路的玄色长衣,眉眼漆冷,雨水混杂着汗水沿着额头下淌,抬头之际,唇角带着些淡淡的笑意,却似嘲讽。

锐鹰长啼,战马嘶鸣。

他使法挥动地上枪戟,以一己之势杀入阵形之中,火势翻浪,天际的雨水也骤然停歇,不过片刻便已放晴长空,日头融化了污雪,浸染了那些血渍,化作一片乌水。

赤哲旗郕、贾巴尔,阿吉兹三人作围攻之势,季江夜却反占上风,贾巴尔一横长枪便朝他挥来,季江夜抬身翻空,一脚踏住枪戟朝后踢,贾巴尔势压不住,便令阿吉兹挥刀杀来。

季江夜一脚勾住枪戟,又趁势挥出浮沉,鞭身如长蛇,扼住阿吉兹的战刀,狠狠钳住,贾巴尔手臂一沉翻滚在地,吞了好几口的污泥水,又呛又冷,阿吉兹自知不敌,便抬动战刀后退,脚步愈发沉重,季江夜旋身站好,喝令锐鹰飞势,只待一阵黑影遮过,便只闻一声很是凄惨的痛呼,阿吉兹松刀捂住面目,左眼血水蜿蜒流淌,好似血泪,一目空空,只剩血洞。

锐鹰的口中还衔着他的眼珠,在上空盘旋。

赤哲旗郕见势不利,操控天机伞放势而来,伞摆旋转乱射利刃,季江夜接连躲避,扶地趁势便是一刀,刀光激荡如电火,生生破了天机伞的神威,赤哲旗郕慌乱收势,面具半覆遮伤,溅了好些的血,双眼也酸涩。

季江夜抬腿一脚蹬住他的胸口,赤哲旗郕脚步后滑,趟了好几脚的泥水,猛一咬牙将惨叫止在口中,面颊的伤口却因此被扯开,狰狞淌血,眼前时昏时暗,他看不清季江夜的面容,只觉脚步在逼近,口中轻喃道:“天神佑我蛮夷!”他勾地起身,抬手控火,火流滚滚,炽热如烧,“杀父之仇,便在今日了结了罢!”

贾巴尔从后方欲势,季江夜极速躲避,长挥枪戟将人打跪在地,朝他脑袋便是一脚,贾巴尔侧首摔地,口中呛血,眼前昏沉。

“旁人不知,你便当本座也不知?”季江夜正视赤哲旗郕,冷冷喝道:“蛮夷动乱不堪,少君觊觎狼主之位已久,拥党谋私,便下了弑父之心,如今竟想本座担了这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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