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射

钰㫤殿中一派死寂沉沉之色，众魔皆默不作声，自顾自的饮酒掩饰着尴尬。凝烟抬手一抖袖摆，轻摇着青玉酒盏，单手撑着案边扶着脑袋，眸光蕴着慵懒之色，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儿。

颢纥敦转身绕过檀木长案于殿中央停下，抬手挥出一柄含在鞘内的刀，道：”小畜生！高堂之上岂容你这般放肆，竟敢羞辱我岷域最尊贵的大汗。”

端坐在殿首的紫衣男人微微抬眸，阴沉锐利的眸光就这么盯着他，手中把玩着那把黑鞘短刀，忽然抬腿蹬开桌脚，那黑漆长案不禁咯吱咯吱的摇晃起来，砰的一声砸落下去，黑漆长案的棱角磕过层层短梯摔落在地，瞬间砸了个稀巴烂，碎屑磕碰在殿中央，玉盘酒盏跌了一地，醇酒香液溅洒而落，浓香四溢。

那紫衣男人猛的起身从坐榻上站起，唇角翘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挨着短梯一步步走了下去，紫色衣角随着脚步移动荡起的微风哗哗作响，就在这高堂满座的众目睽睽之下缓步停在了颢纥敦的面前。

“你可敢再说一遍？”季江夜正视着颢纥敦，眸光深暗，神色极其不悦。

“小畜生，休要大言不惭！”颢纥敦全然不知危险正在逐渐逼近，抬手拔下刀鞘扔在地上，亮着银光闪烁的刀锋，道：”年纪挺小，却敢这般狂妄，狗娘养的。”

季江夜眸光凛着寒意，抬手薅住他的衣领，勒着颢纥敦的脖颈就往下拉，抬起膝盖咣当一声撞在他肥硕的肚腩上，颢纥敦一声吃痛惨叫，手中握着的刀啪哒一声摔落在地，季江夜紧抿着唇不作声，挥起短刀就朝他颈侧扎了下去，血溅三尺，溅了一地。

周遭女眷千金惊叫声起伏不断，季江夜抬手拔出浸满鲜血的短刀，掐着颢纥敦脖颈的长指逐渐收紧，连指尖都微微泛着红，又突然将他狠狠的撂倒在地上，颢纥敦肥硕的身躯牢牢的贴着锦绒红毯，正欲起身时却被季江夜一脚蹬住了胸口动弹不得，却依旧不死心，唇角溢满了血迹，吊着一口气道：“我乃纳雍大汗亲派而来的使臣，你敢杀了我吗？”

“我不敢？”季江夜笑得格外瘆人，忽然俯下身，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一搭紧紧的攥住刀柄，照着他的胸口猛的就是一刀，锋利的刀刃割破衣料如剜肉般狠狠的锥了进去，手中力道不断加深，温热的鲜血随着刀柄逐渐涌出，颢纥敦眉头紧锁，如狂躁的野兽般嘶哑嚎叫，浸满黑红色污血的手缓缓抬了上来，猛的一咬牙，抬手扶住季江夜蹬着他胸口的腿欲向外铮去将其绊倒，季江夜抬腿一甩将他踢开，拔出插在他胸口的短刀照着他的掌心锥了下去，抬起指尖抹了一把溅在唇角的污血，突然低笑出声。

“本座现在这位置，那可是弑杀亲父谋权篡位谋来的，这漫漫数万年，本座亲手断送的冤魂究竟有多少？恐怕多到连本座自己都记不清了吧？本座连生身亲父都敢杀，难道还会畏惧于你一个小小的使臣吗？今日就是本座要亡你，在这高堂满座之上，你倒不如好好瞧瞧，究竟有谁敢多言一句？”

言罢，季江夜挥起拳头，咣当一声砸在他的额头上，颢纥敦顿时七窍流血断了气息，瞳孔如死鱼眼一般微微泛白，唇缝中溢出的殷血不断，沾满污血的尸身微歪着倒在地上，又被季江夜一脚朝殿外踹去。

拉维娅朱唇微颤，双眸不可置信的望着那身穿紫衣的男人，下一刻却见那紫衣男人微微转身，径直朝着拉维娅走了过来，一脚蹬在红檀长案上将那银盏扫了下去，继而便抬头与她对视，拉维娅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却猛的被季江夜攥住了手腕朝前铮去，那几名使臣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季江夜一个眼神逼退了下去。

拉维娅抬手想要拨开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却不料猛的被季江夜一把甩开，微微泛青的长指挑起她的下颚狠狠捏住，指腹有些玩味的抹了抹拉维娅的唇角，神色很是淡漠，道：“怎么，还想嫁给本座吗？”

拉维娅浑身轻颤，惊恐地望着掐着自己下颚的紫衣男人，不禁失了声，季江夜一脚蹬着长案，一手发了狠的掐着她的下颚，漆黑的眸中染着点点不耐烦的怒意，强行迫使她道：“哑巴了吗？说话！”

满殿无声，万籁俱寂。

凝烟拎起银色冰壶往青玉酒盏中蓄满了酒水，单手把盏醇酒沿着盏沿轻抿，姿态散漫，那一双狭长的桃花眸隐着淡淡的碎光，嗓音略显慵懒，调侃道：”这季江夜，如今怎的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

慕容念伊闻声，捏着酒盏轻抿了一口醇香酒液，顿时被呛得掩袖轻咳起来，双眸如哭过一般明亮，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略显温婉，道：“我倒是没见过王上对哪个女子如对你这般态度温和。”

凝烟轻摇青玉酒盏的手微微一顿，淡淡道：“阿伊涉世未深，对这人情世故还不大了解，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凡事莫要单瞧皮相，要透过皮囊看本质，要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

慕容念伊微微一笑，道：“烟儿说的是，是我狭隘了。”

***

骑射场上，深黑色纱帐幔帘微掩那方座椅所在的遮阴处，两名侍婢举着扇形仪仗交搭斜放，世家公子千金皆已就位，骑射场上箭靶子遥遥立于远方，紧挨着骑射场的马厢内关着大批骏马，几名鬼侍牵着马朝骑射场上走来，于骏马旁侧站定。

季江夜绕过人群在那座椅上坐了下来，脊背轻轻地靠着椅背，修长的双腿交搭着膝盖，绛紫色衣角铺泻下来，纤细白晳的手腕分外随意的搭在勾勒着线条纹理的金漆扶手上，微漾的凉风带着风中污沙一扬而过，他微微敛着眼眸瞟了一眼微染灰尘的衣领，微蹙眉尖，两指轻轻一拨掸了两下，抬起头懒洋洋的望了一眼众魔，嗓音微懒如陈年酒酿，道：“你们谁先玩？让本座好好观摩两场战术骑射。”

夜韶月望了一眼凝烟，转身绕过人群在季江夜面前停了下来，拱手道：“臣女举荐一人。”

季江夜掀了掀眼皮，随手拿过案上摆着的芙蓉酥咬了一口，道：“所荐何人？”

“独孤世家二小姐，独孤凝烟。”夜韶月微微一笑，朝着季江夜轻轻颔首，继续道：“臣女先前便有所耳闻独孤二小姐骑射术法相当了得，况，拉维娅公主远道而来，乃是我幽冥界的座上宾，王上不妨借此让两位比试一番如何？也正好让臣等荣幸一观。”

凝烟双手环臂的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望了一眼夜韶月，薄纱裙衫被微风轻轻扬起美轮美奂，冷白肤色如玉瓷，修长漆黑的睫羽微遮眼眸，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浑身都是透彻到骨子里的傲气逼人，如夜穹上高挂的那轮明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也。

拉维娅若有所思的望一眼夜韶月，略显疑惑，问道：“独孤二小姐？哪个是独孤家的二小姐？”

夜韶月转身看着拉维娅，挑唇一笑，示意她朝凝烟那边望去，幽幽开口道：“这位便是我们幽冥界独孤家的二小姐，独孤凝烟。”

拉维娅随着夜韶月的目光望去，饶有趣味的瞧着凝烟的相貌，刚想感叹此为绝色美人，却听得夜韶月补充道：“美吧？她还是我们王上仰慕已久的心上人呢。”

拉维娅到嘴边的夸赞瞬间咽了回去，心中悄然生出几分妒意，唇角却挂着笑意，微微俯身朝着凝烟行了个礼，转身快步跑至骏马旁翻身而上，高坐马背，敛了几分笑意，道：“能与这样的绝色美人相较量，倒也是本公主的荣幸。”

季江夜咽掉最后一口芙蓉酥，抬手拍了糕点碎屑，望着凝烟，道：“小丫头，比两场？”

“是。”凝烟朝着季江夜轻轻拱手，抬手轻轻一挥，那匹枣红色骏马像是接到了信号一般朝着这边快步赶来，凝烟抬腿一翻稳坐于马背之上，单手持着缰绳朝着拉维娅缓步行去，又忽然掉头停在她的旁侧。

“不愧是幽冥界的第一绝色，样貌生得确实美。”拉维娅紧拉着缰绳，轻轻偏头望着凝烟，又道：“不过瞧这独孤二小姐这架势，是诚心要跟本公主抢男人吗？”

“抢男人？”凝烟略感好笑，微微偏头对上了拉维娅的眸光，薄纱袖摆被风吹得鼓动起来，那般慵懒的姿态中带着含有狠辣的凌傲之感，唇角弧度却笑得漫不经心，眸光逐渐阴沉，道：“做我的敌人，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拉维娅就这么被凝烟给羞辱了一番，心中怒火由然而生，正欲反驳之时，却见那处鬼侍流放出了几百的冤魂小鬼，两名侍婢端着弓箭分别递给二人。

数万年未窥得天光的冤魂小鬼不禁嗷嗷乱叫了起来，纷纷想着四处逃窜，更有甚者手脚并用的在地上攀爬着，可惜却被周遭所设的流石电光给激了回来，小鬼被电得肢体发麻，躺在地上抽搐了起来，当即化作黑雾散去，余下的那些小鬼倒也学聪明了些，不去碰那结界，依旧向前跑，四肢手脚上绑着的铁链子随着步伐的跑动吱吱作响了起来，很是吵闹。

凝烟与拉维娅相继拉着缰绳策马而奔，凝烟骑马的速度越来越快，相当轻巧的越过了拉维娅，又在距众人三百米远处猛的攥紧缰绳一甩，身下枣红色高头大马骤然止蹄，她微微偏头挽弓搭箭，猛的一铮弓弦，黑色长箭三支连发，砰的一声射了出去，那三支纤细黑影自空中划出一股带风的弧度，将那在前方竭力奔跑的三只小鬼一击射倒在地，化作黑雾散去。

拉维娅见势不妙，跃马扬鞭奔腾而追，又急忙挥鞭止蹄搭弓射箭，黑色长箭相继射出剿灭小鬼。

凝烟再次拉弓搭箭，却又出乎常理的策马而行，任由身下高头大马欢腾而跃，面上神色不改，依旧偏头搭弓射箭，招招必中，骑射场上黑色浓烟不断，惨叫声连绵起伏，冤魂小鬼的数量随之增少，拉维娅不甘示弱，扬鞭策马撵了上去，着急着慌的拉弓射箭。

凝烟猛的一铮缰绳，双腿一夹马腹，身下高头大马哞叫一声，踏着骑射场上的砂石碎土扬奔而起，荡起一阵浓烟黄沙，又相当利落的朝着小鬼冤魂当做的靶子拉弓射箭， 动作利索，骑射术娴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