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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黑暗小树林

微晕的那片芦苇林

田青青又恢复了像往常一样,直到周日才回来永安小学一趟。这天,她很晚才出了校门,沿着小路往家走。虽然那个家只剩她一个人了,但是依然还是她的落脚之处。天色渐暗,路两边的人家都亮起了灯,经过一户人家时,看到一个年纪和她母亲相仿的妇女,担着柴火往家里走,她女儿迎上来,接过她肩上的柴,叫她母亲回家吃饭了。然后娘俩便高高兴兴的往屋里走。

田青青想起母亲也时常带着她去拾一些干枯的树枝,然后绑成小捆,母女两人背着一大一小两捆柴往家走。于是田青青便改了道,去母亲经常带她捡柴的那片小树林,一个人低着头不停的捡,天完全黑了下来,直到看不见路,她只能坐在一棵大树底下,树林里传来不知什么鸟“咕咕—咕咕”的叫声,她是害怕的。但是这害怕让她觉得自己还有知觉,还有知觉,就还活着,还想回到那间小屋,继续过自己剩下的日子,并不想就这样被这黑暗吞噬掉。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有星星点点的光走过来。她赶紧躲到树后面观察。近了,发现这个身影有些熟悉,是李文楚。她迟疑的露出半边身子,李文楚发现了她躲在树后面,“田青青,你还躲!这么晚不回家,你跑到这来干什么!”说着,便一把拽过她,拉着往回走。一路上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田青青感觉到他的手心里全是汗,呼吸非常急促,整个气氛似乎有些生气的味道在。回到了小学校里,李文楚低声对她说道:“你回去吧,关好门,屋里有吃的,你吃了再睡。”田青青不明白母亲什么时候居然把家里的钥匙也给了李文楚,怎么说他只不过是初来乍到的人,怎么会把自己女儿的人身安全交付到别人的手里。

后来田青青才知道,原来她母亲早就看出来田青青对这个人有一点特殊的感情,原来这么倔强难驯的女孩,如今变得开始有些温顺,怎么能瞒得过她的母亲,只不过她母亲也知道一切很有可能只是妄想,但是田青青年纪还小,多一个信任的人照看又有什么不好,能到这种地方来支教的人,多半人品也不会差到哪里。

高二的期末考试,田青青考了全班倒数第一名。开家长会这天,家长在学生的位置上坐着,田青青的座位上空空的。家长会散了以后,有些同学挽着自己父母的手走出校园,有些跟在父母的身后亦步亦趋。田青青站在宿舍的走廊上,望着远处黛色的群山发呆。

舍长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愣神了,你叔叔在楼下叫你下去一趟呢!”田青青虽然猜测这个叔叔有可能是李文楚,但是终于找来了,还是有些想证实的急切心情在里面,于是快步跑下楼去。在学校大门傍边的那个凉亭里,李文楚侧身站着,双手放在胯部,眼睛盯着学校的那排高三模拟考试状元榜看得出神。

田青青走近他,“李老师,你来找我吗?”李文楚转过身看到田青青,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又失望,眉毛有些往中间挤。见到田青青走近,他放在跨上的手忽然伸过来,把田青青侧脸边上的一根头发给撇开了,然后手又放回去原来的地方。

“我刚才见过你班主任了,他和我单独谈了你的情况。”

“你来开我的家长会?”田青青有些唐突的发问。

“不,我只是来办事顺便跟你们班主任了解一下你的学习情况。”

“喔”

“你真的不打算打起精神来吗?你这样的话,我就帮你找份工作,然后吃住全包,你愿不愿意?”

“我不愿意。”

“我既然和你母亲同事一场,又受了她的一点委托,我肯定要看你过得比较安稳才好。”

“我有手有脚,等过两年读完高中我就自己出去找工作了。”

“你一个小女孩无依无靠,你能找到什么工作!”

田青青沉默不语。眼睛盯着地面,李文楚的皮鞋已经没有他刚来时这么新这么干净了,幸亏他都是穿褐色的皮鞋多,不然有多显脏。

田青青脑子里根本不去想将来的事,她这个年纪,想未来又有什么意义,毕竟思来想去,普通人的未来还是会按照它该有的样子到来。

“我再过两个月就要离开永安小学了。以你的资质我觉得你本来可以考上一个好大学的。清辉大学有个文卓奖学金,你如果能拿到,整个大学的学费和生活开支都不成问题。”李文楚说完停顿了一会。

“你现在还来得及,还有一年可以奋斗,加油吧,如果你能走出这座小镇,将来我们或许还有见面的机会。”

田青青一听,感觉头如一记闷雷劈过。他竟然也要走,他最后还是也要离开。

田青青忽然觉得一股子热浪涌到鼻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无论她怎么挣扎眼皮也控制不住泪水掉下来。

再过两个月,他就要走了?为什么这么急,他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田青青不敢问,只不过扭过头快速地回答他:“我知道了,我先走了。”说着就头也不回的往宿舍走去。

第二天晚上,田青青回到永安小学。她一个人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着,希望能偶遇李文楚。苏娜见到她,便过来和她搭话。

“你知道李老师过两个月要走了吗?”

“我知道。”

“据说他是要出国留学去了,还不知道回不回来呢,据说早就定好了,他家里催着他去呢,据说他家里可有背景了!”

“出国留学?”

“对啊,没听说过吧!”

苏娜继续喋喋不休的说:“没想到像他那样的人也会到我们这种穷乡僻壤来支教吃苦受罪的,真是佩服这样的人!”

田青青在外头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还见不到李文楚,便悻悻的回屋了。到了晚上九点,田青青透过窗子,终于看到李文楚的灯亮了。田青青鼓起勇气敲了门。以前母亲总是不让她单独去找李老师,总是要在大伙都在的时候再去。如今是没人再管她了。李文楚开门一看,一个怯懦瘦小的女孩站在门外,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快进来吧。”

“今天怎么又从学校回来了?”

田青青没有正面回答他。“李老师,你真的要走了吗?”

“我原本就不会待很久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要去尝试,你也不例外。”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走……”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田青青盯着他俊朗的脸庞,时而蹙眉,时而展颜,田青青只觉得自己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心里只想着眼前这个人,也要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了。

“李老师,我有什么办法在将来还能见到你?”

“拿到清辉大学的文卓奖学金,到时候我们就能见面了!”

田青青似乎又看到了一丝曙光,兴致也被调动了起来。她甚至没有问为什么是清辉大学,还要拿到奖学金才能进见面。

这一夜,她听李文楚给她讲他读高中时候的事情,还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些照片,一些自己的小物件给田青青一一讲解这些东西的故事。

“好啦,你该回去睡觉啦。”李文楚像劝一个孩子一样叫她回去休息。这时,却听见院子里传来苏主任和其他人的说话声。田青青有些心虚的不敢出门去,生怕第二天又闹出什么闲话。

李文楚看出了她的顾虑,便不再劝她。只拿出一本书来递给她,书名叫《跟随你的脚步》。田青青觉得这书名真是非常的讽刺,李文楚的脚步谁又能跟得上呢?

李文楚留她一个人在那看书,便自己关上里屋的门洗澡。等他洗澡出来,田青青盯着那本书,来来回回那几行字总也看不懂似的,总也翻不到下一页去。他头发湿哒哒的,脸显得更加白皙,满身的水汽,看得人发晕。他只穿了一件睡袍,不停的擦头发上的水。

“他们应该不在外面了。”

“嗯,那我回去了。”

说着田青青便要开门走人,没想到却传来苏主任的敲门声,“李老师,你睡了吗?借你的聚光手电用一用,崖老师的钥匙弄丢了。”

李文楚赶紧示意田青青进里屋去,然后他拿了电筒,打开门递给苏主任,并不打算让他进来。

田青青退到里屋,听到外面没动静了才出来。

“他们可能要在外面找上一阵子,你出去恐怕大家都会看见。”

虽说田青青是不太惧怕流言蜚语,但是上次她搭过一次李文楚的单车后架回来,都被议论了这么久,她也是烦了。于是干脆继续留在这里。

田青青终于趴在李文楚的书桌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脸上有冰凉的手滑过,似乎还有人抱起她,放到了一个平整的地方,然后她就睡得更加暖和舒服了。

到了早上六点,她便醒了。发现自己在李文楚的床上睡了一晚,李文楚似乎在另一个房间看了一整晚的书,书桌上摆满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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