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天涯何处

“一个凡人，若能够在有限的生命中，创建一个史无前例的庞大帝国，那就是他永恒的荣耀，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比这件事更振奋人心的……”

“有！”看着少年嬴政热烈期盼的神情，梁羽昭却是淡淡地说了一个字，打断了嬴政的无限遐想。

“哦，是什么？”嬴政看着梁羽昭，不解地问道。

“让这个帝国消失，从这世界上以及世人的心中彻底消失……”

曾几何时，我们都开始接受世俗的目光，接受世俗的羁绊，而愈发得不再像自己最初的模样。

士卒们的死，是为了成全将军们的美名，而将军们的死是为了成就君王们的盛名。臣为主死，民为君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一个臣子以死报效他的君主时，他会被视为为国尽忠，被世人称颂，可有没想过，若那名君主是一名祸国殃民的罪人呢？那么臣子的尽忠而死会不会变成一种笑话？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世界出现了我们这种称之为“人”的生灵，又不知从何时起，在人与人之间出现了等级与差别。或许，这些都并不重要。

当人类诞生的数量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个人需要找到自己的集体归属感，于是乎，就出现了“国”这个概念。可是自古而来，大多数人总是在意自己如何为他人去死，却从未想过如何为自己而活，这样的世道似乎总是那样渺茫无期。当主人肆无忌惮地杀死自己的奴隶们，那个主人为会为这是天经地义之事，甚至那些奴隶们也认为自己被主人杀死是天经地义之事，而一旦出现了反抗，就会伴随而来诸如“大逆不道”之类的指责，似乎这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君主帝王是天选之人，所以臣民们应当顺从，似乎这也是天经地义之事，甚至有些间歇性精神病患者成为了一个国家的君主帝王后，他身边的侍从，官宦宫人们也必须无条件地去侍奉，去任由他们的君主来砍杀自己，只因为他们身份低贱，被高贵者杀死本无可厚非。

每一个人，每一个人生灵，因何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上？这个问题根本就不会有答案，也不需要有答案，这世间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必然会化作尘埃，没有永恒，那么再执着的信念，再强大的力量都不可能改变这注定的结局。

伟业、帝国、迷梦……太多太多，最终都是那么得荒诞与可笑，在浩瀚的苍穹之下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或许，终有一天，梁羽昭会想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的痛苦执念毫无意义，但就算这份痛苦没有尽头，他也不愿放下自己的执念，因为这世上的每一个灵魂都是自由的，是永恒的自由，谁也不能去禁锢这份自由。

密林之中，小雨淅沥沥地滴落了下来，蝶影知道自己不能有片刻的停留，必须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是又往前跑了一段距离，蝶影跑出了密林，却发现眼前却一条河拦住了自己的去路。河水虽然清澈无比，但看起来河宽却是八丈有余，蝶影知道自己无法凭空越过去，两旁一眼望去也不见有任何能够过河的桥梁，也不见河边独自一人站在草地之上，不知该往何处。

然而，对于蝶影而言，这不是她感悟的时候，很明显，她的身后，一股猛烈的杀气在朝自己袭来，蝶影知道，那红衣少女已经紧随而至，她不可能放任自己离开。

只是当蝶影转身看去，发现姬如凝她也只是步履缓慢地向着自己走来，尽管少女携带的佩剑此刻藏拙于剑鞘之中，并未拔出，可她仍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难以名状的杀气。

姬如凝她的面色冰冷，毫无表情，清丽的双眸始终凝视着眼前的蝶影，她在草地上行走着，一步步地向着蝶影靠近，但她仍是没有拔剑战斗的迹象，只是平静地对着蝶影说道：“我的母亲曾对我说过，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每个人的宿命都早已注定，强求并不能改变什么，但尽力而为仍是每一个人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否则我们都会麻木得如行尸走肉一般。”

看着少女冰冷的目光，蝶影还是好奇地问了一下：“你的母亲是？”

对于蝶影这位来自秦国的刺客，姬如凝并不介意告知她关于自己的信息，于是认真答道：“她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魏芷樱，她是卫元君的夫人……”

“所以，你是卫国的公主？”

“如凝，这是我的名字。”

“所以，无忌公子他是你的……”说着，蝶影的心头一颤。

“信陵君他是我母亲的叔叔，也就是我的叔外祖父。”

听罢良久，蝶影思绪万千，沉默不语。

然而，姬如凝并没有对蝶影过多地展现自己的敌意，而且她身上的杀气在不断地消减，只见她轻启朱唇，凝视着蝶影，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其实我们应该是属于一类人，或许我可以帮你......”

“帮我？”蝶影的瞳孔一震，不解地问道。

“信陵君曾名震七国之间，六国之内敬仰他的士人何其之多，如今他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你的手上，魏国上下必然震怒，一代豪杰死于女人之手，多少会折损他的名声，若世人知道你是秦国派来的间谍，是杀死信陵君的凶手，那么不仅是我，许多信陵君的追随者都会想要杀死你，而秦国用如此手段除去政敌的方式必会被其余六国效仿。虽然秦国上下欲至信陵君于死地久矣，但你若带着湛卢剑回到秦国，你作为女子，不仅不能得到封赏，反而秦国会为了打消六国人士的猜疑，选择秘密处死你，毕竟秦国还想要吸纳六国的士人为其效力，以图天下，秦国肯定不会为了你，你这样的一名女刺客而授人以柄。因为只要你还活着，秦国谋害信陵君的恶名就不可能洗脱掉，一把再好用的凶器，它的任务完成了，没有价值了，那它只能被摧毁，去承担凶器主人的罪名。”

看着姬如凝冰寒彻骨的眼神，蝶影无法想象这些话竟是出自一名少女之口，她也只能平静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没想到，你年纪小小，竟然也懂得这么多天下之事？”

“卫国弱小，不得不依附于大国来谋求生存，虎狼之秦一直对卫国的城池虎视眈眈，作为卫国的公主，我从一出生便肩负着使命，我的母亲不想我成为亡国的公主，所以她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开始教导我，让我关心天下之事，让我习武练剑，只是为了有一天当自己的国家遭受灭顶之灾时，我能够奋起抗争，而不是像其他曾经亡国的女人一般，遭受欺辱而死，所以我的童年便是在血与火中度过的，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便不再天真......”姬如凝目光异常的冷静，冷静的可怕，在本该是少女天真烂漫的年纪，她便变得成熟与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