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来

桓愈为二人订好第二日出城的马车，天色已晚，见周生辰孤身一人站在湖畔竹亭望月，便揶揄道：“怎么？和娘子吵架了？独自在此处赏着月底残月可不是你的风格。”

发觉身后来人，周生辰转身回头笑道：“她在房中沐浴。”他自然要回避，桓愈不解二人分明成婚但却从未有过亲昵之举，他所见的顶多是牵手拥抱。虽然不解，但也大致猜到了些原因，中州殿上誓言，“一生一世，无妻无子”。

桓愈用扇子轻轻抵在他胸口一拍：“成亲后依旧保持君子之风，如此坐怀不乱从古至今除了柳下惠也就只有你了。”

周生辰左右说不过桓愈便不再回话。见他沉默，桓愈神色逐渐有了有了一丝正经。

“当日殿上立誓，如今又违反誓言，你究竟如何想的？”

问他如何想的，他不知道。起初对他而言誓言重于泰山，誓言和感情就如鱼和熊掌一般不可兼得，所以他逃避，压抑，拼命隐藏。直到后来乐嫣坦诚相待，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悸动。但命运捉弄，乐嫣还是要回去，纵他有七十万大军又如何，他如何神通广大不可能也不能留住她。

他想什么？想的不过是，两情既无久长时，朝暮皆为彼此留存的记忆。

“你想听什么答案？”

“真实的”桓愈目光真诚，令周生辰起了倾诉欲，可是此事格外复杂，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留下长长的叹息声融进秋风里，散入竹林间。

电闪雷鸣，一场大雨忽然降临，凉亭外雨水迷蒙。桓愈感叹万分，认为是老天爷想让周生辰晚些回西州，二人望着雨，不知何时才会停歇。

“曾经我纠结过犹豫过，现在想来人生不过短短数载，与她相伴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誓言之于她，若只能留其一，我自然选择她。”

周生辰顿了顿，手伸向亭外，任雨打湿衣袖和指尖，感受到凉意后便继续说：“只是我时常也悔，誓言让我不能将她宣之于众，终究是委屈她了。我不解风情，又无法正大光明给她名分，虽已成婚，但我心依旧有愧。”

桓愈不说话只是静静听周生辰说着，这些话周生辰无处倾诉，普天之下也就只能同他说说。

乐嫣刚刚梳散这一头乌发，听到外面有雨声，想到周生辰未带伞，便连忙穿了衣衫拿了两柄伞出门去寻周生辰，路遇一个淋雨的弟子告知周生辰和桓愈在竹亭，乐嫣不忍那弟子淋雨便将另一柄伞给了那弟子。

山间多泥泞，乐嫣踩着铺设的青石板，青石板缝隙里有水，一踩便要溅出来，裙摆和鞋袜也染了污泥。

远远望见雨幕对面的周生辰和桓愈。乐嫣便大喊一声：“周生辰！”

这一声含着欣喜的呼唤虽然在雨中显得格外细微不可闻，周生辰耳朵微动，寻声望去，见乐嫣发丝湿漉，执伞向竹亭走来，面带笑意，满眼欢喜。

这山间的点滴芭蕉雨，淋湿了两处，一处是山间的屋檐，一处是周生辰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