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他说现在行情不太好，事业很难更进一步，家里小孩每年上补习班就够呛，边说边打开手机让我看他两个孩子的照片。我摇摇头，打算安慰他，张了张口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拍了拍他的背。我离这样的生活已经很远了，曾经我自信能够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之后潇洒地抽身，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继续过西湖畔古董店小老板的生活，把以前的冒险当作故事将给孙子听。但回过头来仔细想想，这不是扯淡么，人要能够洒脱到这个地步，也就不会有所谓贪嗔痴恨爱恶欲，趁早剃度出家算了。

虽然是晚上，孤山一带还有不少游客在闲逛，远处几个穿着汉服的小姑娘正在互相拍照，班里人聚在门口准备下一轮，我站起来准备提前离开，大许在身后叫住了我。

“吴邪！”

回过头，他也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盯着我，很严肃的样子。我有点晃神，不得不承认，大许老了，他比以前发福了许多，眼角长出皱纹。多么正常的一件事情，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是不可能和年轻的时候一样了。麒麟竭也许可以延缓肉体的衰老，但却无法让我回到当年的那种状态。

“怎么了？”

“你知道吗？我有个朋友，现在准备去登珠峰了。”

“那不错啊。”我朝他笑了一下，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跟我扯起了登山，难道这么多年过去突然觉醒准备挑战自我了？想当年在宿舍让他从床上爬起来都费劲。

“不是，”他摇摇头，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现在的眼神，和我的朋友一模一样。”

我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这么多年，你其实没怎么变。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但是我很想和你说一句话：很多事情，不要太过执着了。”大许说完就有点尴尬，又低下头狠狠抽了一口烟，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让我想起大一新生入学的时候，我们在宿舍第一次见面。

走上前去，我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他也沉默地抱住了我。

离开的时候，他还站在原地，我们远远地招了招手。

-

孤山脚下，我一个人沿着湖边走。晚上天气稍微凉快些，很多附近的居民拖家带口出来散步，小孩子绕着柳树跑跑跳跳。远处湖心有很多游船点起火光，朦朦胧胧，晦暗不明。我又想起临走前大许的劝说，当时我没有回答。很多时候，人会做出一些甚至让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事情，比如十年前我买的那张开往二道白河的车票。人们登山，因为山在那里。或许这种存在就是人执着的理由。同样，对我来说，那个人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成为一种永恒了。这个十年我做的一切，在外人看来可能是一场徒劳，或者如王盟所说，这就是疯狂与不可理解的。但我还是会继续走下去，因为他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