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德云社九辫儿同人

他唤他张生

他唤他九郎

那一日，他跌落神坛。

人间路迢遥，平陵城里多了一位醒目折扇的长衫少年。

正德八年，正德帝将年号改为云和。

云树遥隔，和光同尘。那个从不呼他陛下而是唤他九郎的少年留于帝心间，归于虚无，再也寻不得了。

帝杨淏二十岁登位，年号正德。少年气盛，但在朝政上却未得实权。

帝喜听话本与戏。比起宫里绫罗绸缎歌舞娇人，帝更喜欢勾栏瓦肆里的民间烟火。

平陵城德云瓦舍每每排出一出大戏便是一票难求。无论是朱门风流无限还是贫寒书生痴情的话本子，瓦舍里都讲出风月二两，浓情无限。

那时的张筱春，是德云瓦舍的伶人。

正德元年春，帝刚继位。第一次在德云瓦舍听戏，是一出《西厢》。和风旭日，小皇帝偷溜出了宫。瓦舍的票是求熙王爷得来的。这出戏是瓦舍第二次演。讲的是书生张君瑞和相国小姐崔莺莺邂逅相遇、一见钟情，经红娘协助，生出的一段才子佳人风流韵事。

穿过鳞次栉比的牌楼街坊，在一繁华的拐角处，正是德云瓦舍的牌子。两层楼那么高，车马往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那日的崔莺莺是正当红的郭氏扮的，张生更是红透平陵城的玉面陶云圣。

“先生是读书君子，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君子“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道不得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帝没有记住多少才子佳人的唱段，反倒是对这泼辣性情的小红娘有了兴趣。明明刚出场时是位高挑气质的姑娘，本以为是随了崔小姐的温柔，却不想竟是这般行也风流，动也泼辣。

听得大半，帝便差了人问了瓦舍栾主事，得知他叫张筱春，是打小儿就来了瓦舍的伶人。本想等下了台赏些银两，可不巧，有小斯来报，太后得知皇帝私自出宫，已派人来查了。这一出《西厢记》还未听完，帝便溜回了宫。

帝私下喜欢听宫人讲些瓦肆民间事。

正德三年夏，有宫人说平陵城的最热闹的德云瓦舍最近出了一件大事儿。

瓦舍的一个伶人前些日子在三庆戏楼唱《红娘》时，正唱至“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段时，～还没行完，棋盘便不知怎么的从二楼戏台飞出去了，那位小红娘为了接棋盘，竟一脚踩空，从二楼戏台上跌了下去。

宫人说，那高台不比德云瓦舍的低。

幸得瓦舍主人待下头人好，找了名医，为那位小红娘接了骨。也幸得那小红娘是个乾旦（乾旦：男子唱旦角儿），求生的意识也强。更幸得没伤着头部，从二层楼的台子上直愣愣摔下去，昏了多日竟是又醒了。

“小红娘～德云瓦舍？莫不是！”帝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奇怪，两三年前在台上见了不过一个时辰，连卸了行头都没见过，怎突然想起这小红娘来？帝喜欢听戏，自认也见过不少民间艺人。自己也疑惑，一时间竟不知是小红娘惹人爱还是演小红娘的伶人惹人思念。

不会的。那日的小红娘是《西厢记》，宫人口中跌下台的，是位乾旦，唱的《红娘》。戏都不一样的。帝心中这样想着。

可是…可是若是他又该如何？

正德四年春，帝出宫。未曾穿锦衣华服，学了世家公子的模样，一把折扇，束好玉冠便来了德云瓦舍。

已过了黄昏，瓦舍里茶烟缭绕，座满帘开。台上是位一身茶白布衣长衫的艺人，身旁架一副大鼓。

帝不由感叹了一句：这人怎会周身气质如玉。

不知为何，帝看着台上手执鼓槌，素身而立的公子，像是谪仙人一样。一瞬间，晃了神。

一曲《百山图》毕，台上的公子下了台。帝上前自报家门，说他姓杨，名九郎。父亲是朝中不起眼的文官。

“公子今日的大鼓甚好，可否愿意去府中常侍？”

平陵城作为帝都，遇着个文官家的公子不足为奇。

可张筱春摇了摇头，说他只想做这巷子里最不起眼的伶人，不愿入官宦之家。

三日后，帝还是将他召进了宫，留于宫中南府戏班，是为侍召。

是夜。帝召南府伶人张侍召。

“为何不愿来我府中？”帝语气中无悲无喜，却带着不可质疑的威严。

百姓都知，四年的时间，正德帝从手中无任何实权到杀伐决断，平定了蛮夷，兵权实握，处理掉一众心存反叛之心的大臣，稳固朝纲，经济上更是扶持鱼米之乡，百姓丰衣足食。帝年纪轻轻便已开创了正德之治。

可若没有手段，何来整治超纲？百姓都说，帝定是威严无限，满身凌厉。

张筱春猛抬头。未带任何尊称与礼数便开口：“可是杨公子？”

“正是。”帝语中带着些玩味。可这样的玩味，不由得让张筱春打了冷颤。

“栾主事告诉我说，是天子下召，将我提拔至宫中。”张筱春瑟瑟地说到。此时，他竟有些害怕。“可是，我并不想来。”

帝此时有些发笑。敢在他面前这般直言抗旨的人，他张筱春还是头一个。

“为何？”帝语气已稍有些不悦。

“小人见过陛下。

四年前，在瓦舍，我演西厢的小红娘。陛下为我叫了好。我记得。”

“去岁那位从三庆戏楼跌下去的乾旦，竟是你？”

“是”。张筱春不知帝为何知晓这件事，却也不敢多问。

静默了一刻钟。只听得红烛灯花噼啪。

“陛下，小人的腿…自去岁摔下便再蹬不上朝天蹬了，踢不了腿，卧不了鱼。自是留不了南府戏班。求陛下放小人出宫，让小人在瓦舍里说说书，唱唱曲儿，九郎若想看，就去瓦舍可好？”

德云瓦舍的说书先生张筱春一直未娶妻。

人们似乎忘了，张筱春原是位娇俏的乾旦。

有人说，是他自正德三年跌落戏台便摔伤了身子，就是一副靠药罐子吊着的躯壳。

有人说，他原是唱戏的，有龙阳之好，根本就是无心女色。

也有人说，他在等什么人。总有人见他在瓦舍后的乌衣巷站着，望着西南方向，像是在等人。

正德八年。年仅二十八岁的伶人张筱春因时疫逝于德云瓦舍后的乌衣巷。

世人不知，张筱春，原名张云。是旧朝南府教习佟毓贞之子，只因朝堂纷争波及了南府，那佟氏便流落了民间，与一张姓打鼓伶人生了一子。

世人也不知，平陵城德云瓦舍的后院，往西南方向有条密道。

世人更不知，密道通的，正是正德皇帝的寝宫。

正德八年，帝改年号为云和。

云树遥隔，和光同尘。

这世间再无张生的小红娘。

更无人在夜半时分，唤陛下一声“九郎。”

只余下乌衣巷中，梁间燕子呢喃。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