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你要学会接纳新的人和事，不能总是拘泥于过去，旧的去了新的也将会来临。”娘亲急喘着气，“你不要钻牛角尖，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美好的地方，你不能只拘泥于思诗轩和这一地带，这万水千山是你不曾见过的美……”
“娘不希望娘成为束缚你的枷锁，你要为自己而活。”娘亲说道，“不要像娘一样遇一人而误终身，仔细想来这一生从未为自己活过。”
“娘亲还未曾见过外头是怎样的……娘亲希望阿瑶你去替娘亲看看外头的世界。”娘亲颤着嘴唇，“去看看你父亲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我扑在她床边，知道有些东西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我定会寻得父亲，认祖归宗。”说到最后四个字是我咬字极重，我知道娘亲一直都在盼着，盼着曾经那个与她携手度过一段欢乐时光的男人能够来接她，带她走。
可惜那个对她下了承诺的人食言了……他没有来……
“我一直都觉得我的意中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可是我现在真的不确定了……我什么都给他了，什么都压在他身上了，孤注一掷……”娘亲的眼神涣散，她看着远方，“可是他为什么还不来……光善，你明明说过回来接我的，明明说过你爱的是我啊……”
娘亲哭得像个孩子：“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娘亲。”我紧紧握着她的手，“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你再等等，如果他还不来我们就一起去找他。”
“他不会来了。”娘亲忽然冷静了下来，她眼角还挂着一滴泪，“我也等不到他了。”
我摇着头努力将眼中的泪水憋回去：“他会来的，你再等等，再等等……”
我就这样陪着娘亲呆了五六天，我不停地与她说话，试图让她提神。
但她还是没能熬过第七天，最终我还是没能留住她……
她在我的怀里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我尝试着捂热她却没能成功，我失神地盯着她的脸。
眼泪已经干涸，这些天我怕是把这辈子的泪水都流完了。一张纸条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本能的转过头看向地址给我的人。
面具人他……他没走。
我垂眸去看纸上的字——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我没有说话，我离开了床边，走到面具人面前：“你是他派来的人吗？”声音沙哑不复往日清亮。
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不想错过其中任何一种情绪，他的眼眸沉静，掏出只写字递给我，我看着纸上的字抿了抿唇——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我怀疑的看着他，面具人应是看出了我的眼神中的含义就刷刷地在纸上写了几句——你不信我。
他倒是直接，我也干脆：“是。”
“你明明是会说话的，为什么不开口？”我问道。
他的手指动了动，掏出笔打算写字，我没由来得感到一阵火大，夺过纸和笔：“你为什么不肯开口说话？”
面具人垂下头去不看我，我深吸了一口气把纸和笔放到桌上：“你不想说便罢了，是我方才失态了。”
他犹豫了一下，终归还是提笔写下了几字——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开口说话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才如此的。
“我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那样，明明是我错了，你道什么歉啊？”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面具大哥，我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面具人点了点头，我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出我所拜托他的事。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我冲他点了点头。
面具人踌躇了一番，最终还是转身向外走。我跪在娘亲床边磕了几个头：“娘亲，您放心，你的愿望我会完成的。”
“我会去看金陵台是何模样；会去看除了思诗轩以外的地方有多美；回去看看外头的世界有多大……会去看看父亲所住之地是何种模样。”我笑了笑，“我会出人头地，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望尘莫及。会让全天下的人都记住我的名字。”
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我没有抬头，在此时会来的应是思思姑姑。
有双手抚上我的肩，我偏过头去对上了思思姑姑带着怜惜的眼神：“阿瑶，我过会儿要为诗妹换衣，你……先回避一下。”
我垂头看着地面，起身：“思思姑姑，谢谢您。”
“阿瑶……”思思姑姑的手伸向我却停在半空中迟迟未过来，“鸨母已经给我选好了卖家，我可能无法给你娘送 行了，日后你……”到这里他顿了顿，我张口刚打算说些什么，忽然有一袋东西被塞到我手里：“但是我一半的积蓄，你拿着。”
“思思姑姑你还是自己收着吧，给了我也是浪费。”我推拒道。
思思姑姑摇摇头：“不，你收着。”
“我在思诗轩待了这么久，还是有余钱在的，到时去了另一处，趁着现在名气还有些还可以在赚些钱，可是你不一样。”思思姑姑认真道，她一向舒缓的眉难得地皱了起来，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抓着我的肩，“男的留在这儿也不安全，和女子一样，姿色不够则为小厮，但若是像你这般姿容上乘的，会被挂牌的！”
思思姑姑担忧地看着我，她咬了咬唇：“不是我危言耸听，这些年下来这种事发生的只多不少，阿瑶先前有诗妹在的时候有她护着你，现如今她、她不在了鸨母定会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来，趁着现在她还未反应过来……”
“赶紧逃！”思思姑姑压低声音警惕地看着外头。
思思姑姑双手交握，她的声音很轻：“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制造混乱掩护你逃的，你千万要抓紧时机。”
“思思姑姑。”我轻声说道，“不必如此，我自有办法，您放心。您不必为此冒险。”
思思姑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她动了动唇想要开口说什么最后还是化作一声轻叹：“好，那你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我能做到的都会去做的。”
“谢谢您。”我回头看了一眼娘亲，“思思姑姑，我娘亲她……就交给您了，我先出去了。”
说完我便逃似的跑了出去。
对不起，思思姑姑。我不逃是因为思诗轩——留不得。
我站在门口，抿唇看向周围。看着这个我生活拉十几年的地方。我所有的痛苦和快乐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按理来说我应该对这里又感情才对。可是此刻我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好荒唐。
在他们欢声笑语的时候，有人已经陷入拉长眠。而那个罪魁祸首却还在逍遥。
男人的喘息声混杂着女人的娇吟声传到我耳边。真吵啊，明明平时都已经听惯了，此时却格外令我厌烦。
“阿瑶，好了……”就在我还沉浸在这令我想要干呕的声音中时，思思姑姑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推开门进去，入目便见到那已经陷入“沉睡”的娘亲身穿鲜艳嫁衣的模样，她脸上上了妆，原本苍白的脸色在腮红的衬托下也变得红润了，嘴唇也是红艳艳的，看上去充满了生机。
我几乎都要以为那双紧闭着的眼，会在下一刻睁开，那红艳艳的唇会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微微上扬轻唤一声“阿瑶”。
可是，我知道的。这已经不可能了。
“诗妹她一直都很想穿上嫁衣，如今也算是圆了她的一个梦了。”思思姑姑的眼中满是怀念，“我们是花楼女子本是不应该去幻想什么真正的男女之爱的。”
“可是，诗妹她却爱上了你父亲。”思思姑姑脸上带着一丝恼怒，“那个男人一看就是个惯会骗人的家伙，用甜言蜜语把诗妹哄得团团转。”
思思姑姑咬着牙：“不是我贬低你父亲，是他这个人一看就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偏生诗妹却看不清一股脑地陷了进去。”
“呔，这男人嘴更抹了蜜似的每天变着法儿在哪里哄诗妹说什么以后有机会一定替她赎身，诗妹她信了把自己整个人都搭进去了。”思思姑姑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怎么劝她都不听，就认定了你父亲。后来，你父亲兴许是腻了就没来了。”
“再后来，诗妹就发现她有了你。”思思姑姑看向我，“她不顾一切地把你生了下来……”
思思姑姑道：“诗妹她，是不是让你去找你父亲。”
我沉默不语，思思姑姑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放下你父亲。既然你自己有自己的办法可以离开思诗轩，那钱你就留着当路费吧。待会儿可别偷偷又给我塞回来。”
“敢塞回来我就不让你走了。”思思姑姑哼了一声。
我笑着看她：“好，不塞回来。”听了我这么说，思思姑姑才展颜。
“祝你一切顺利。”思思姑姑拍了拍我的肩，“阿瑶，再会。”
我冲她点了点头：“嗯，再会。”
思思姑姑不再看我，起身往外走。我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直到我看不到她了我还在看着，今昔一别，再会不知又是何年？
我叹了一口气不再看，面具人从窗口跳了进来，我问道：“一切准备好了吧……”
面具人点了点头，我释怀一笑，看向外头：“是时候该出发了。”
“能再麻烦您一下，帮我将我娘亲寻一个好地方吗？”我看着床上紧闭着双眼的娘亲缓缓开口。
意料之中的，面具人没有拒绝我。
我呼出一口气，一切都将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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