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受到了身后素娘的视线，嘴角上扬了几分。
恨我吗？真是没想到像我这样的人也会有人恨。我自认为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也谈不上是是恶人，真不知道我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惹到过她。
罢了罢了，对于这类小角色需要我费什么心？毕竟依照她这脾气可得罪了不少人，有的是人会去教训她。
回到房内，娘亲轻轻将门推开，牵着我走了进去。她的眼眶有些泛红，但在看向我时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阿瑶，娘亲明天给你做些绿豆糕，你带去，到时候和学堂里的同窗们一起吃。在学堂时切记要好好听先生的话，知道吗？”
还要把娘亲亲手做的绿豆糕分给别人，真是便宜的他们了！
我转了转眼珠子乖乖地“嗯”了一声，刚点完头，娘亲就用手弹了弹我的额头，我一把捂住被娘亲弹了的地方，眼泪也被逼了出来，我委屈地看着娘亲:“娘亲……”
“娘亲说的话一定要记好了，可别左耳进右耳出。”娘亲道，“你自小便与娘亲待在……思诗轩未曾与同龄人一起玩耍过去了学堂以后可以接触更多人且可以开阔眼……”
我听着娘亲的嘱咐，不自觉地抿起的唇。
我也并非从未与同龄人玩耍过。不过与其说是“玩耍”倒不如说是他们单方面的殴打。当时的我就连反抗一下都做不到。
我还记得当时是王允约我出去的，我那时将他当做我所羡慕的对象。他邀我一同玩耍，我自是不会拒绝的。
更何况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邀我出去玩。我感到受宠若惊。
在我们约定的那一天，我穿上了我最喜欢的那件衣服和娘亲为我做的新鞋，平生第一次趁着午睡时间偷偷溜了出去。当时娘亲管我管的严，我担心她不让我出门，便只好在娘亲管的最松的时间出门。
怀端着满心欢喜和期待，我从思诗轩一直走到了约定的地点。我没有等到王允反而挨了一拳，我被打趴在地的时候，头重重地砸在地上。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痛痛痛！真的好痛！我感觉视线有些模糊了。
“爹，你做什么？！他会死的！”
迷蒙间我听到了南栀姐姐的声音，我努力睁大眼睛看过去。我看到了三个人——抱着头蹲在地上发抖的王允、面目狰狞的南爹还有满脸惊恐的南栀姐姐。
南爹将手臂上的衣服挽了上去，露出了大片大片古铜色的皮肤，他推开了拦在他面前的南栀姐姐大步走向我。
他要做什么？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便一把抓住我的衣襟从地上拖起，劈头盖脸来了几巴掌，朝我脸上唾了一口:“孟诗那个不知好歹的臭娘们儿。老子点她是给她脸了！还给脸不要脸，我呸，一个和男人睡还生过娃的破鞋，要不是她才气高，谁愿意点她！？真是晦气！”
我有些头晕，很想擦去脸上令人恶心的唾沫，但是手却无力地垂在两边，无法抬起。听到他辱骂娘亲的话，我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气，用我能使出的最大力气打了他一巴掌:“不许……说……我娘亲……”
我的这一巴掌彻底激怒了他，他抬手又是几巴掌:“下贱东西，敢打老子？！老子打你还嫌脏手，你竟然还敢动手！呸，一个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的东西也敢打老子巴掌！”
他把我摔在地上狠狠地踹了几脚，边踹边骂:“区区一介**(chang ji)之子，老子打你就够你该感恩戴德的了，还敢打老子！**(chang ji)之子就是**(chan ji)之子一点做人的德行都没有！”
我很想反驳他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甚至连动动眼皮子都做不到了。只感觉全身上下都是火辣辣地疼。
迟早有一天……
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他脚下的力道愈来愈重，我感觉身上的骨头都好像要碎了似的。眼泪不住地往外流，怎么也憋不回去。
不可以，不可以哭。
我应该笑……笑了这个欺负我的坏人就感受不到欺负人的乐趣了。
嘴角刚一上挑，就牵扯到了周围伤痕累累的皮肉，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爹，不要啊！你停手啊！”我听到了南栀姐姐的哭声，朦朦胧胧间看到了她扑了过来死死地抱住了南爹的腿。
“滚开！”他一脚踹开了南栀姐姐，“真是晦气，老子做事轮得到你管！”
这个混蛋！
南栀姐姐不要哭，你还是笑着最好看，哭了就不好看了……也不要求这个人渣，不要求……
我呕出一口血，浑身都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动一动手指头都做不到了。
在我呕出这口血以后，南爹忽然停住了脚。
结束了吗？
我刚喘了口气，就感觉到有人提起了我的衣领，还不等我从悬空的感觉中抽出身来，我就听到了南爹骂骂咧咧的话:“小畜生，我把你这个私生子丢到河里去你爹爹肯定会高兴坏了吧？毕竟我把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除掉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吧……嗯？哈哈哈哈。”
他说完这话，我就感受到了一股力将我抛向河中。
“瑶瑶——”
最后听到的是南栀姐姐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真是的，都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瑶瑶”了，听着和个女孩子似的。怎么还是这么叫我啊……
我已经无力挣扎了，或许真的要命绝于此了，娘亲，对不起。阿瑶又要害你伤心难过了。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河水将我吞没。
“咳咳咳。”再睁眼，我还有些迷茫先入木的便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一身白衣衣服上有好几处云纹，很是好看，他的额前也有一条云纹抹额。
他的五官温润，唇角似是天生微微上扬。深色的眼瞳里倒映着我的脸，我的目光落到了他按在我身上的手上，他顺着我的目光注意到了这个不慌不忙的把手收了回去。
“这位小公子，你醒了。”白衣人道。
我点了点头，刚移动便感到一阵皮肉撕扯的痛，我忍不住“嘶——”了一声。
那白衣人刚收回的手再一次伸了过来，他一手将我扶起一首托着我的头。他的动作很轻，轻得我一时之间都产生了我的头是什么稀世珍宝的错觉，我很想自嘲地摇摇头，但一想到这么做的后果就不敢动了。
“小公子你这里伤得很重，是谁干的？”不知是不是我又产生了错觉，我从他声音里听出恼怒的感觉。
他这是在为我生气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白衣人的眉头皱起，他像是要起身，他是要丢下我走了吗？意识到这一点，我赶紧伸手拽住他的衣角，有些委屈的开口:“神仙哥哥，别丢下我。”
“神仙哥哥？”他听到这话似是觉得好笑。原本就上扬的嘴角又上挑了几分。
听到他的反问，我赶忙又道:“因为哥哥你穿的像神仙一样，而且哥哥长得也很好看……”我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
“我不是什么神仙哥哥，我……姓蓝名涣。”他笑道，“……字曦臣。”
姓蓝？我看了他一眼，看他穿着白衣服，我还以为他姓白呢。
“神仙哥哥，我、我姓孟，名言山。”我舔了舔唇并未告诉他，我的真实姓名。
毕竟我也不敢确定，如果他知道了我的真实姓名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
毕竟每个人提到我的口气里都带着嫌恶。
我实在是赌不起。
也不敢赌。
“孟言山……”他念了一遍我临时编造出来的名字，我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孟公子，是谁将你打成这个样子的？他们怎么这么对你一个孩子？！”
孩子？我猛地抬头看他，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他看上去也没比我大多少，即使站起来后我只仅到他下巴处，但他一个孩子说我是孩子……这感觉实在是微妙的很，但是能有人关心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神仙哥哥，谢谢你。”
“孟公子……”他愣了一下又笑着揉了揉我的发顶。
不一样的。他对我的关心和娘亲还有南栀姐姐的不一样。
娘亲在思诗轩每天都有许多事要做，有时根本就顾及不到我，南栀姐姐会偷偷给我递点心吃，但是却从未正大光明地与我说过几句话。
我知道她们的难处，可是心里到底还是渴望着的……渴望着能有一个人可以全心全意地关心着我的。
而这位蓝公子却是那么的温和，他对我的善意是那么的纯粹，我抿了抿唇:“神仙哥哥，你为何叫我孟公子？公子不都是称呼那些有钱有势的公子哥的吗？”我歪头看他。
蓝曦臣道:“称呼孟公子你为公子，其实也是礼仪所在。若是孟公子你不喜欢，那我便称呼孟公子你为言山可好？”
我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子感觉也不错。
我撑着身子斜靠在他身上，看到他洁白衣裳上的水渍，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轻笑了一声，我听到他的笑声脸上臊得慌。
“言山，我带你去附近的医馆看看吧。”我的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听到他的话中的内容我一个激灵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蓝曦臣将目光投向我，我看出了他的不解。
那个医馆的大夫认得我，若是蓝曦臣知道了我的身份并发现我骗了他……
我整个人都一下子绷紧了，我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乞求地看着蓝曦臣与他对视，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冲他摇了摇头，摇完头后我又迅速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言山，为什么不去管看看？你身上伤得很重。”蓝曦臣说话时的声音很温和，“言山，去让大夫给你看看身上的伤，好吗？”
这个傻瓜……我只是摇头抿着唇不愿回答他的问题。我实在是不想再骗他这个对我好的人。
我听到他叹了一口气:“我身上也没带什么疗伤用的东西，言山你又不肯同我去医馆。言山你真是为难我啊。”
“神仙哥哥！”我有些慌乱地握紧他的手腕，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嫌我麻烦了吗？他会丢下我吗……这样想着，我松开他的手腕，在他的注视下抬头露齿一笑，但因为撕扯到了周围皮肉，抽了抽:“不必去医馆的，神仙哥哥言山不是那些贵公子那般娇贵，这点小伤没……啊！”
我忽然被他捏脸忍不住痛哭出声，我看像这个罪魁祸首险些没忍住翻一个白眼，他约莫是看出了我眼中的控诉，竟然笑出声来:“言山，这点小伤？嗯？”
我看出他脸上的戏虐之意，别过头去不睬他，但是仔细想想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给他摆脸色实在是不对的，我只好勉勉强强地将头扭过去对向他，却发现他仍在笑。
说真的，我实在是领悟不到可笑之处。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有一个与他同样戴着云纹抹额的白衣少年御剑而来，他看上去很急，发丝凌乱、衣衫不整。他一从剑上下来还未来得及喘气便开口了:“曦、曦臣，云、云深不知处，急、急传！”
说完这话他才喘了口气后看向我:“小友好，今日实有急事，抱歉打扰到你们。”
我冲他笑着摇了摇头:“会飞的哥哥，没事的。言山的事不重要，你和神仙哥哥去吧，言山是大孩子了，可以照顾好自己。”
“会飞的哥哥……”那人眨了眨眼睛，“小友，我……罢了，将来若是有缘我再与你讨论一番，不过今日实在是有急事，我与曦臣该先走了，曦臣该动身了。”
蓝曦臣冲他点了点头后看向我:“言山。”
“嗯？神仙哥哥？”我疑惑道。
他忽然笑了笑，我更为不解:“言山，你我甚是投缘，我不想瞒你，我是姑苏蓝氏的蓝涣，你将来若是有难便来姑苏寻我。”他的语气郑重，他从腰间解下一块刻着“涣”字玉牌递给我。
“以此为信物。”他道。
我接过那块玉牌，忽然觉得有些烫手，那位称我为“小友”人有些不赞同地看着蓝曦臣，蓝曦臣又是一笑:“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乖乖的去医馆看伤，恰巧这块玉牌也有一定的疗伤作用，你定要时时带在身上，这样身上的伤也会好得快一些。”
“言山，有缘再见。”
他留下这一句话便与那人，一同御剑而走。我看着那两个白色的身影迟迟未曾反应过来。
那时我跌跌撞撞地回到思诗轩后，便从柜子里掏药疗伤。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块玉牌带在了身上。不同的是，我将这块玉牌放在一个锦袋中，再将这锦袋用红线串起挂在脖子上。
那个锦袋现在还在……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抚向脖颈处。
“阿瑶！”
我的耳边传来了娘亲的声音，她将我从这段回忆中拖出，我愣愣地抬头看她:“娘亲，阿瑶都明白，您就放心吧。”
在娘亲发出疑问前我看了看天色:“娘亲天色不早了，阿瑶该睡了，明天好早到学堂，您呀就别操心我了。”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阿瑶你呀，真是让娘亲拿你没办法……”
我安抚性地冲她笑了笑。
我将一切准备好后就将娘亲哄走，开始宽衣解带。
我一脚踏入浴桶之中，把自己浸在水里，享受着这种窒息的感觉。
到了实在撑不下去后才将头从水中抬出，贪婪地呼吸这空气，只有这样我才能确定我还活着。
闭上眼倚靠在浴桶中，我呼出一口气，抬手扶额，只觉得这一个动作就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明天就要去学堂了，不知道会不会遇到王允，他再次见到我会是什么表情呢？淡漠、无视亦或是愧疚，真想知道这个懦弱的家伙现在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不过也多亏了他，才让我结识到了蓝曦臣这样的人，如果没有这件事，别说见到蓝曦臣，恐怕我会连蓝曦臣这个人是谁都不会知晓。
我将自己清洗完后起身，用浴巾将身上的水珠擦去，穿上寝衣后便躺到床上拉上被子闭了眼。
蓝涣，蓝曦臣……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阿瑶……阿瑶……阿瑶！”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因为突如其来的亮光过于刺眼，便抬手遮光，我半眯着眼起身，任由娘亲里一层外一层地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是自我自己会穿衣服以来，娘亲第一次为我穿衣。
往脸上泼了一下冷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今天是去学堂的日子，我要好好表现才行，我打起精神走到了桌前，背上娘亲为我准备的一袋东西和绿豆糕，转身冲娘亲笑道:“娘亲……”
“阿瑶，去学堂的路可还记得，一定要记好，上次娘亲是托人带你去的，你以后要自己去了。”娘亲道。
我点了点头:“上次翠姨带阿瑶去的时候，阿瑶就已经记住了。”
“路上要小心想吃什么也千万别亏待自己。”娘亲递给我一袋碎银。
袋子不沉，却是娘亲攒了许久才攒下来的。
我死死地咬着唇不让眼泪落下来，我看着娘亲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就算不收，娘亲也不会收回这袋碎银的。
“娘亲，阿瑶走了。”半晌我才缓缓开口看到娘亲点头我才抬步离去。
我深吸一口气踏出思诗轩，挺着腰背朝前走，我没有回头，只是向前走一直走到学堂。
打开门刚进去，我眼尖地发现了前方有一根绳子，抬脚跨了过去，刚跨过去却被一粒石子打中了腿，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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