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做主了天界万年，柏麟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亲眼见证三界覆灭。他站在异界的入口处，看着黑色的风暴席卷三界，吞噬了一切生灵，觉得自己的记忆似乎也被卷走，仿佛那个曾一心照拂三界的柏麟帝君与自己一分为二，也随着三界归于混沌。

柏麟眨了眨眼睛，觉得脸上似乎有些冰凉，可当他用手触摸时却发现什么也没有。自己是在为三界难过吗?柏麟眼中难得地流露出茫然，他应天道而生，生来便是万干生灵难以触及的神祗，自懂事起便时时想着自己的责任，处处想着以三界为重。后来他以帝君身份执掌天界后更是殚精蝎虑，日夜劳心，只希望能够护佑更多的无变者得到安宁。

没想到最后竟也是自己目送这些生命走向终结。柏麟苦笑了一下，若没有那些天军将士为自己祈求福祉功流，引自己来到异界，现在的自己会不会也同那些生命一样归于混沌呢?那些诅咒会不会也有自己的一份呢?

“帝君。”一道浅蓝色的身影落在柏麟身边，柏麟闻声刚转过头就被来者一把抱住，“帝君，三界归于混沌是天帝、禹司凤和褚璇玑不能承担守护三界的重任是他们失职，也是他们的恶果。这一切与您无关，您不要伤心，更不要自责。

.腾蛇?“柏麟挣扎了一下，有些无奈，"你先松手。"

"帝君，“腾蛇并没有听话地放开柏麟，仍是紧紧地拥着那单薄的白色身影，"我有三件事要告诉您，您一定要听我说。

“就不能松手再说?""不能。"

柏麟更是无奈，“没大没小的，我也真是太惯着你。"那帝君就让我再放肆一次不行吗?""-你说。"

第一件事，过去的三界不值得您牺牲，现在的三界不值得您难过。您是最高贵的神，本不必为三界费心，可您做了所有您能做的事只为了让他们活下去但三界仍旧辜负了您的心意，这只能证明三界不值得。您不许说什么您或许可以做得更多，您把不该做的都做了，再没别的了。"好。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我、司命老头、朱雀、玄武、白虎、应龙，还有那些天军将士，我们都会陪着您，尤其是我，我发誓永永远远都不会离开您，就算您不要我了，我也不会离开您。帝君，我不会让您觉得孤独我可以替您解闷儿，也能帮您打架，总之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我对您来说一定是有用的，所以您一定不会想着赶我走，我也一定会陪着您。"

柏麟轻笑了一声，"好。那第三件事呢?"

腾蛇松开了手，手腕一转，掌心中便出现了一件神器，"按照帝君先前吩咐的，我已将三界中所有干干净净的元神收集起来。虽然三界覆灭，但他们可以在异界得到新的生机。

柏麟接过神器感应了一下，果然都是十分纯粹的元神，“辛苦你了。

“这都是帝君仁慈。"要在异界中开辟一个全新的空间，这需要耗费极大的法力，但腾蛇知道柏麟一定会这样做，他的帝君从来都是这般刀子嘴豆腐心。

第一件事，天道循环往复，如今三界虽归于混沌但总有重塑之时。我感伤旧的三界最后落得如此结局，也会祝福新的三界，希望那些全新的生命能够有安宁太平的生活。

我只希望帝君您做异界之主就好，天道别又让新的三界与异界相连，生怕您闲着似的。"腾蛇说着嘟了嘟嘴。

柏麟微微失笑，“新的三界自有新的三界之主，天道必会有安排，你又胡说些什么?而你说的第三件事，我也不过不愿无辜者因无为者而平白遭难，那对他们来说实在太不公平。天帝、禹司凤、褚璇玑和罗喉计都一心想着打开异界为自己求得生机，根本不曾考虑过他人。"

“帝君您觉得他们能做到吗?他们就是跳起八丈高也达不到您的要求。要他们多想想别人?他们当然会想，不过只会想别人如何亏欠自己，自己伤了一分要说成十分，觉得谁都对不起自己，从不会想自己又做了什么。"

至于你说的第二件事，“柏麟直视着腾蛇的眼睛，“司命、朱雀、玄武、白虎和应龙的忠诚我不怀疑。而你，腾蛇，当初你追我到渡厄道，我就答应过你，你若选择不离，我便必然不弃。若我得以生，你必不死;若我无生路，也与你一道消亡。

帝君..”腾蛇甚少敢直视柏麟的眼睛。那位神祗明明有着一双极为美丽的眼睛，然而目光太过咄咄逼人，腾蛇为数不多几次直视柏麟的眼睛时都几乎忘记了呼吸。而这一次他又鼓起勇气回视柏麟，而帝君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的心上，"帝君，您是天神，是堂堂一方世界的主人，您说的话可都是要算数的，您绝不可以食言，您知道吗?"

柏麟微微一笑，将神器收了起来，转而揉了揉腾蛇的脑袋，“有些话说或者不说都不重要，如何做才是最打紧的。"

“那帝君您是说您只是随便安慰安慰我吗?"

柏麟不语，只是揉着腾蛇的脑袋，良久才开□，"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腾蛇眼睛一亮，使劲点了点头。

而在他们身后三界彻底归于混沌，在茫茫无尽的黑暗中等待迎接新生的那一刻。

回到异界后柏麟先是将元神与仙体融合，打坐调息了半日才走出屋子。腾蛇一直在屋外守候着，见柏麟安然无恙地走出来才放了心。虽然帝君成功以部分元神与定坤剑相融，可后来独自面对天帝、罗喉计都、禹司凤和褚璇玑，腾蛇不知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但他能猜出帝君定会同他们交手，哪怕有定坤剑护持，他心中还是觉得七上八下。

柏麟换了一身衣裳，与腾蛇一道去见了司命、朱雀、白虎、玄武、应龙和一众天军将士，将三界的结局大致同他们说了，又让他们消去了新增的结界。三界归于混沌，这方世界又是独立存在的，少说也有千年的太平日子。

但仍不可掉以轻心。你们四个每日仍要领兵巡逻不得疏忽。"

朱雀、白虎、应龙和玄武皆躬身领命。这些日子里他们也是担惊受怕，帝君以元神之体去三界，身边就一个腾蛇，他们四个留守异界，若是帝君遇险那真是半点法子也没有，好在帝君平安归来。而听说了三界覆灭和青龙自裁的消息后他们也是摇了摇头，私下还普议论过，说青龙若真是为了腾蛇好就不应该背弃帝君，说什么留下来为腾蛇报仇，也不担心会给腾蛇带来不必要的因果。至于三界覆灭那是自取灭亡，倒是他们四个皆是得帝君所赐方得以生，虽然他们不曾有过背叛帝君之举，但这并不是帝君开恩的理由，只有更加尽心尽力为帝君效命才对得起这份恩情。

这份恩情也让司命感激涕零，哽咽着跪在地上，拉着柏麟的衣摆半天也没说清楚一句话。柏麟刚刚在异界中打开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将从三界中带回的元神放进去。因为灵力消耗，他觉得头有些发晕，被司命这么一闹，他忍不住歪在椅子里揉着太阳穴。不想这时，司命的一句话很清晰地传入了他耳中，“帝君您放心，为了报答您的恩情，小仙一定给您写出结局最圆满的故事，保准在故事里不会有谁让您生一点气，受一点伤，您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大家都会敬您，爱您，您就是大家的珍宝...""你说什么?"

低沉的声音并没有立马打断司命的幻想，他仍然在絮絮叨叨，"所有欺您瞒您对您不怀好意的都不得好死，而您拥有大家全部的爱，比如说腾蛇神君，他是要与您相守生生世世的，当然了，小仙也是要一直陪着帝君的，小仙还会多给您和腾蛇神君写一些感天动地的故事.哎，帝君，您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在说什么。"柏麟眯了眯眼。

“小仙么?小仙什么也没说呀。帝君您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我出现了幻听?”柏麟又眯了眯眼。

"怎...怎么可能?您是天神，怎么会出现幻听?是..是小仙_"

“司命老头，你怎么惹帝君生气了?“恰在这时，腾蛇拿着一个托盘走进来。

司命回头如见救星，转而一把拉住腾蛇的衣摆，“神君救命啊神君，神君快帮小仙跟帝君说说好话，小仙可都是为了给神君写..帝君就交给神君了，小仙先告退!"说着司命脚底抹油赶紧开溜，慌慌张张地还从门口的阶梯上滚了下去。

"帝君，司命老头怎么招惹您了?您别生气了，好不好?"腾蛇莫名其妙地看着一面跑得飞快一面还在哀嚎的司命，摇了摇头，把手里的托盘放桌上，一样-样布好菜，"帝君，这可是陈年佳酿，我好不容易讨来的，您尝尝。还有这几样下酒的小菜，色香味俱全。"

柏麟走到桌边看了看，"你打哪儿弄来这些?谁酿的酒?"

"就是那些将士，名字我也叫不出来，看他们在喝就讨了一小坛，这些菜也是他们做的。"

柏麟端起酒杯嗅了嗅，果然是酒香扑鼻，虽不比天界的美酒那般浓醇，却有一种独特的清香，便小小地抿了一口，随即点了点头。

“这酒也不知是窖藏了多久，今儿让我发现了宝贝。”腾蛇一面说着一面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还不忘给柏麟夹菜，"帝君您再尝尝这些，很好吃的!"柏麟由着他折腾，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慢慢抿着腾蛇，司命编的那些故事说的是你和我?你要告诉我都写了些什么吗?"

...."腾蛇一呆，手里的酒杯没拿稳，一下掉到地上。他也顾不上收拾，还是怔怔地望着柏麟，心里暗自后悔:原来方才司命老头是在同帝君说这个?难怪拉着自己喊救命。自己也是，什么时候来找帝君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来，正撞上了，可怎么办才好?

帝君，司命老头写什么故事都不重要，您知道的，反正他都是瞎编。他是编您和战神的故事也好，或是编您和我的故事也罢，有什么区别呢?您就随他去呗。"

"看来确实是有这样的故事，而你也早就知道，八成故事的情节还少不了你的添油加醋。”柏麟说着想起一事来，“那时你与司命在一处嘀嘀咕咕，我便知道你们绝没有说实话。

腾蛇“嘿嘿”一笑，"果然还是瞒不过帝君。来来，帝君，您尝尝这个，好吃!"

柏麟反倒是把筷子放下了，“那你说说都写了些什么呢?我好歹也是故事的主人公，还是有资格知道是什么样的故事吧?"

“帝君，那您知道司命老头写您和战神的故事都写了些什么吗?"

.....”柏麟还真不大清楚，对于司命的小本子，他只有兴趣去威胁，没有兴趣翻一翻

"那您何必在意他如何写您和我的故事呢?"

这个小东西突然这么伶牙俐齿了，柏麟轻轻笑了笑随即神色一正，"腾蛇，你随我千年，应该知晓我所修习的乃是无情道，司命写的是什么，我大致能猜出，但你要明白，故事始终只是故事，故事并不是现实。

腾蛇愣了一下，知道其实帝君对自己的心思一清二楚，只是没有说破罢了。他犹隐了一下，思量再三终于鼓起了勇气，"司命老头说现实中的您太辛苦，所以他要在书中给您编故事，希望那一个个虚构的您能够有幸福的日子，就算是假的，也能勉强聊以慰藉。我也知道帝君心怀三界苍生，从不在意个人的爱恨情仇。过去您的心给了三界，现在您的心也属于异界的所有生命。

“实话跟您说，禹司凤和褚璇玑真心相爱，当初我是真的很感动，很希望他们能够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所以才几次违背您的意愿。但后来我明白了众生与个人的小情小爱孰轻孰重，也明白了大爱的深意和沉重。您的无情道'或许对某些个体确实无情，但对三界苍生却是一份大爱。无情与有情并没有绝对的界限而那些小情小爱对您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想起当初是少阳派时与恒阳长老说的关于大道无情诀和大道有情诀的话，柏麟微微皱了一下眉，"腾蛇，你说的一点没错，'无情亦或是'有情’，不过都是取能为我所用者而已。但你可想清楚了，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你想要的，若是我不能给你，你要如何?我能给你

的若未必是你想要的，你又要如何?"

腾蛇想了想，起身走到柏麟身边蹲下，下巴搁在他腿上，抬头仰视着，“帝君，腾蛇早已告诉过您，所求不过是永永远远都不会离开您，就算您不要我了，我也不会离开您。这个，您能给我吗?"柏麟揉了揉腾蛇的脑袋，一时没有说话。

腾蛇也沉默着，只往前又蹭了蹭，两只手抓着柏麟的衣裳。

“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呢?这方世界太平，你又是上了神谱的，只要不做出触怒天道之事便不会轻易消亡。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在这里陪着我过这种可说是平淡也可说是乏味无聊的日子。”神的一生太过漫长，看过太多，经历了太多之后，若是还能够有谁愿意一直陪着自己走下去，柏麟一定会执起那双温暖的手，"倒是你不要后悔。"

“帝君，如果当初没有在那山上遇见您，没有得到您的点化，我一定会悔死。“腾蛇说着想抬头看看柏麟，却发现头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重量。

柏麟微微弯下身子，将下巴搁在腾蛇的头顶。他虽然不会说，但心里清楚自己也很庆幸，庆幸当初在不经意间留住了生命中一抹独一无二的色彩。

“腾蛇，你曾说过你的命属于我。"”永远都只属于您。”

"我不止要你的命，我还要一样东西。"

腾蛇动不了，只能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帝君想要什么?就算没有，我也一定给您找来。"

“你若是没有，我也不会为难你去找。”柏麟笑了笑，直起身来又揉了揉腾蛇的脑袋。

“那帝君您想要什么?”“你的心。”

腾蛇闻言便是笑了，"难道帝君觉得我心里除了您还有旁人?"说着他伸出手来，执起柏麟的手，两只手的小指勾在一起，“这是我在人界听到的说法，手指这样勾在一起，许诺的双方都不能再反

悔我许诺把我的心只献给帝君，帝君也许诺会接受我的心。

这种说法柏麟听过，也知晓是小孩子的把戏，此刻被腾蛇这么正儿八经地说出来，一时有些失笑，心里则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暖意，“好，一言为定，绝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