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跪在雨中，身上鞭伤无数，看清来人后瞪大了眼睛，唤道：“师傅！”
“师傅？”离弦掌门打量了一下女子。
女子身形单薄，立在雨中，全身湿透，雨水顺着脸颊流下。
离弦掌门长鞭一挥，历声道：“区区魔修，带只狗妖就敢只身闯我离弦门，真当我离弦门无人吗！”
玖殷躲在赤归月身后，“姑奶奶……”
即使修为再高，形单影只闯入离弦门，面对数百尽千的修士想要带着祁夜全身而退，也太牵强了。
姑奶奶呀，你太冲动了！
玖殷躲在赤归月身后不敢动，却听赤归月缓缓开口道：“为何抓吾徒儿。”
声音不大，在这嘈闹的雨声中却格外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畔。
离弦掌门道：“他伤我门弟子！”
玖殷探出头来，气怒道：“分明是你门下弟子动手在先！你分明就是想要祁夜身上带着的法宝！你这分明就是护短！堂堂名门正派，竟如此厚颜无耻！呸！”
“你这狗妖休要胡说！”离弦掌门扬鞭甩出一道灵刃击向玖殷，玖殷忙地缩回脑袋，灵刃从赤归月身边飞过，将她身后的地面轰出一个坑来。
赤归月挥手，束着长发的红色发带滑落，墨发披散开来，她缓步上前，声音空灵，精致如玉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那尔等伤吾徒儿，这账怎么算？”
举手投足间透出肃杀之气，那一刻玖殷才想起来，她可是从东荒来的魔修啊。
蓦然间血光四起，红影在雨中穿梭，留下的只有一地血色，离弦门弟子竟在赤归月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玖殷冲过去护住吓呆了的祁夜，爪子捂住他的眼睛，“不要看！小孩子不要看！”
那日的场景深深地刻在他们脑海中：大雨已停，云层散去，离弦门内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在那个血色黄昏，满眼的血色抵不过赤归月的一袭灼灼红衣。
离弦门主的长鞭断成两截泡在被染红的雨水里，血水顺着赤归月的指尖滴落，失去一臂的离弦掌门垂着头，双眼失神跪在她面前。
赤归月仍旧神色如常，但周身杀气骇人，道：“吾的徒儿，不是尔等能动的。”
说罢抬脚将离弦掌门踢倒。
“师……师傅……”
“姑……姑奶奶……”
祁夜和玖殷跌跌撞撞迎过去，赤归月见了俯身蹲下将祁夜拥入怀中，“吾没有保护好徒儿。”
此时赤归月身上的肃杀之气已全然不在，祁夜愧疚地垂下头，道：“是徒儿无能，才会被他们抓住，徒儿给师傅添麻烦了，请师傅责罚。”
赤归月松开他，他抬头，对上赤归月清澈漆黑的眸子，迟疑了一下，伸手去给赤归月擦溅到脸上的血，却没注意到自己手上的血污，反而越擦越多。
赤归月想了想，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柄尾部连着数条铁链的短刃，她用短刃划破祁夜的手指，令其滴血认主。
她说：“你是吾的徒儿，吾从不觉得你给吾添麻烦。”
玖殷道：“我是怎么也没想到姑奶奶竟然会有金纹流沭，传言那个神仙封印青云，就是借助了金纹流沭的神力，后来那个神仙发疯屠城，金纹流沭成了魔器之后便再无下落，没想到竟在姑奶奶手里。”
祁夜垂着眼帘，“嗯。”
玖殷又道：“我更没想到姑奶奶会把魔器给你。你当初跟着姑奶奶修魔可是连一年都不到啊。要说护短，这世上怕是没人能比得过姑奶奶。”
玖殷说着，两只爪子背在身后，跟着他们走进屋内，留祁夜一人站在那里。
三生有幸，遇一人，风过轻澜，山水有逢。
赤归月走进庙内，才发现这间小庙外面虽与从前一模一样，屋内却大不相同。
原本的庙宇被翻新过了，那张碍事的供桌被撤走，角落多了一张不大不小的床供孩子们睡觉，窗边摆了一张软榻，除此之外还添了不少其余的家设，比起从前多了几分温馨。
只是，这已经算不上是一座庙了。
玖殷语气中有些莫名的心疼，问：“姑奶奶喜欢吗？”
赤归月道：“说不出的感觉，为什么不翻新外面？”
“因为……”
“因为徒儿没钱了，”祁夜走进来柔声笑道：“徒儿身上的钱不够，只够修缮一下屋内。”
赤归月伸手，踮起脚尖摸了摸祁夜柔软的发，道：“辛苦徒儿了。”
在赤归月看不到的地方，玖殷狠狠给了笑得满足的祁夜一个白眼。
辛苦个屁！不让他修偏要修，出力干活的还是它！修还只修屋里，说修屋外怕姑奶奶回来认不出。
到现在反而是他祁夜的功劳，有他这么欺负妖的吗！
落日西沉，夜幕降临，世间进入寂夜，孩子们沉沉睡去，赤归月身旁摆着一坛棠梨酿，独自坐在树下。
玖殷躺在门前的台阶上，睡得四仰八叉，祁夜嫌它呼噜声太吵，就把它扔出来了。
“师傅。”祁夜轻声过去，从怀中拿出一根红色发带，“徒儿为您束发。”
修长的十指插入乌黑的发间，轻轻将墨发梳顺，用发带松松束住。
赤归月看着远处，眼中倒映着星河烂漫，是祁夜在这五十七年间未曾见过的梦幻。
“他们不是徒儿的徒儿。”
祁夜在赤归月身边坐下，“嗯。”
“也不是小黑的徒儿。”
“大虎他们和曾经的我一样，是没人要的孩子。”
“吾喜欢他们。”
祁夜柔声道：“他们也喜欢师傅，很喜欢很喜欢。”
之后的那段时间，祁夜认为是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有时他们会去秘境狩猎，有时他们会去湘水镇的一间小酒肆里小饮，带回来的新奇玩意儿总会让孩子们无比的开心，在树下追逐打闹有时还会拽着赤归月一起，赤归月也不拒绝。
但更多的时间赤归月都坐在树下饮酒，如同曾经那般。
一次，七丫问玖殷，“小黑，为什么姑奶奶从来不笑啊？是因为不开心吗？”
玖殷一怔，看向坐在树下的赤归月，说：“不是，是因为姑奶奶她……不会笑。”
七丫觉得不可思议，道：“小黑又在骗人了，怎么可能有人不会笑。”
“因为姑奶奶她从东荒来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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