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一会,他们骑着色彩绚烂的山地车,从我身边飞快地驶过。天已经慢慢黑下来,我只能隐约看见张怿坐在一个男生的车后座上,飞驰而过的瞬间向我招手。冷风差点吹飞他的帽子,他慌忙用手按了按,模样很滑稽。渐渐地,他们融在远方路灯的光晕里,变成一个个模糊的小点。
直到看不见。
又过几天,下午活动课,我读《围城》的时候,左手边的人用手肘顶顶我的胳膊。我抬头,看见张怿微微的笑。
他的笑容单纯干净,好似春末一缕热而明亮的阳光,带着含蓄的穿透力,路照耀过来。
张怿这个,还你。
他推过来一本书,包着书皮,四角规整,每个角都坚硬挺拔。
我翻翻扉页,是我的《平凡的世界)第一卷。
我不客气
我微笑一下,然后开始懊恼:为什么我没有夏冰橙那么甜的笑容?
张怿下一本
他伸出手,手掌摊开在我面前,修长的手指,食指上还缠一小块创可贴。
我手怎么了?
我下意识地多问了一句。
张怿打球,破了
他不在乎地看一眼,仍旧摊开手:
张怿书啊,你答应借我的。
我张怿,你看书这么快,不会影响功课吗?你爸妈不管你?
我有点怀疑人和人大脑的构成存在本质区别。否则,为什么我看课外书就是无药可救,而他就算博览群书?
张怿功课完成了,看书就算休息了
张怿学生就是这个样子,只要你学习好,一俊遮百丑。
张怿初中的时候,我看漫画看得很疯,考班里倒数第三名。我妈用鸡毛掸子抽我,十二下,抽到我后背开花。
我倒抽一口冷气。
十二下,他记得这么清楚。
他用手比划一下:
张怿这么粗的掸子把儿,‘啪’地就断了
我失语。或许,我只是不想承认:假使我妈也能抽我一顿,或许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样一败涂地,一塌糊除,一筹莫展。
可是,为什么,我的妈妈,她对我的成绩,可以不在乎?
心里悄悄滋长一点蚯蚓样的怨,细细地蜿蜒。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我后来呢?
张怿后来……
他顿一顿,目光一点点从明亮到模糊:
张怿后来我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所谓好学生,考第一名,得奖,她再也没有管我。
我终于还是妥协了。
我瞥他一眼。
张怿可是妥协在许多时候不一定就是失败。
他解释,手在课桌上划拉着,没有规则。在下午的阳光下散开一点浅白的光。
我哦。
我应景。
张怿做个好学生,对你来说又不难。
他看着手中的课本,声音低而轻。
我听起来像我外婆在唠叨。
我取笑他
张怿是真的,你这么聪明,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仍然不生气。
聪明?自7岁上小学之后,这个形容词似乎距我越来越远了。机会?什么叫做机会呢?
我做个大家认可的好学生,释放自己的压力,做点自己想做的事,这些机会不是没有。其实就像书上说的,自由是有纪律的自由,纪律是有自由的纪律,这世界上的事大概都是有规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