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易斯满烦闷地收了刀：“这山贼吵得我头疼，接下来怎么处置都听少爷的。穆缇跟我去看看官府的人怎么还没来。”

说罢，她揉着额头往外走，穆缇则是轻快地跟上。

仅有的两位女子离场之后，气氛更加凝重了。王景让人给山贼头领找件衣服，他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阿正，你懂得应该比我多吧，我听说囚犯和募兵才会有刺青，但是囚犯都有个‘囚’字。他那一串字，莫非是当兵的？”

沈初正点点头，看着山贼首领被护卫松开，慌乱接过衣服，匆匆穿上，脸色并不好看。

“你是关州逃兵？”沈初正想到山后被供奉的坟墓，又扫视一圈院中的山贼：“或者说，你们都是逃兵？”

无人答话，王景干脆提议：“把他们所有人衣服都扒了不就知道了？反正这里没有女人，也不用听他们骂什么不知羞耻。”说到最后，王景阴测测瞥了山贼头领一眼，显然是为他刚刚骂易斯满的话而愤恨记仇。

山贼们面面相觑，一阵沉默之后，山贼首领说话了：“事已至此，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我和各位兄弟确实都曾是关州军。”

“你们什么时候当的逃兵？”

“二十年前，西白打下关州城的时候，将军下令退守林州再战，我跟兄弟们装死逃脱了。”

沈初正心神激荡：“当年西白攻城，血战数日，关州军战死者十之七八，就连关州节度使都与城共存亡，今日大梁人提起他还要赞一句忠烈之士。没想到你们不仅当了逃兵，现在倒还干起了拦路打劫的营生，你们的同袍为国尽忠，你们却在这占山为王。这些年你们过得可安心？”

一众山贼也不说话，只是垂眉叹息。

沈初正又说：“刚刚易姑娘说你无礼无义，我看还要加上不忠不孝！”

这会儿被沈初正指着鼻子骂，山贼头领却也不见方才的怒气了：“我们是贪生怕死，不像你这少年人满腔热血。西白个个都是恶鬼，能活着是我们命大，从关州出来谁也不愿再跟西白人对上，你要说我们不忠倒也没错。可朝廷又何尝让忠心的人好过？你知道我这双手埋了多少同袍吗？草席一卷就丢进坑里，也不管姓甚名谁。你在山后看到的那些坟可有墓碑？无名无姓之人，死了连家都回不去，只能在这黄沙岭长眠。”

山贼头领滔滔不绝，说累了喘口气又接上：“你要说我们不孝，这可不对，我们本都是无亲无故的流民，当了逃兵更是无处可去，还不如在这给战死的同袍守墓。只不过打劫实属无奈之举，我们十几个人总得养活自己。但是我们真的只劫钱财，从未伤人性命。”

沈初正被他这一番话震住了。王景倒是先反应过来，说道：“强词夺理，当逃兵做山贼你还有理由了？”

山贼头领说：“该认的我不会躲。”

沈初正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所以你们抢活人的钱是为了给死人扫墓，不，是守墓。该说你们重义气吗？重义又如何？不愿和西白人打仗，朝廷如此，将士也如此，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太多，大梁才会败！”

“少年人，我读书不多，可也知道什么是大厦将倾！你真以为二十年前那场仗大梁有赢的希望？大梁军血战失了关州，你以为西白是惨胜吗？他们根本不显疲态，要不是大梁送公主和亲，林州可能也让西白打下来了。反正都是打不过，何必要搭上千万将士的性命，一开始就送公主过去不就好了？”

“闭嘴吧你！”沈初正还没说话，王景已经气得跳脚：“你以为西白和大梁打仗为的是娶公主吗？西白要公主和亲，这是在羞辱大梁！士可杀不可辱，我要是早生二十年，我一定不会像你这样苟且偷生，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多拉几个西白人垫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