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屠夫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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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围杀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烟城一家时常挂着白灯笼的客栈里，身形略显消瘦的青衣小厮抖着一张染了污渍的信纸，一手捻起它对着灯光，念出了为数不多的这几个字。
“我说屠夫，刽子手什么时候变文艺了？”那小厮大咧咧的坐在长凳上，一只脚踩地，另一只脚踩在凳子上面。看完了信，就把它举向在一旁忙碌的身影，让那人看。
此时，客栈已经打烊，天色渐晚。若是刚进来的人，肯定不会发现，客栈阴影处还有一个人安静地擦桌子。
闻言，暗处隐约有影子晃动，然后，一个人迎着灯光走了过来。
是一个女人。乌黑的秀发同男子一样挽起，粗布衣衫，面容清淡。她抬头瞥了眼那封信上有颇有风骨的字体，道:“不是他。”他不会写字。说罢便走到另一个桌子前继续擦。
“不是他……”青衣小厮摩挲自己的下巴，突然像被猜到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从长凳上跳了起来，“不是吧你！找那群疯子办事。你知不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屠夫的回答依旧简短:“知道。”
青衣小厮皱眉看着她:“烟城的捕快头子，可不是那些虾兵蟹将。身份也没那么简单。”
屠夫回头，清亮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不是和你一样么？”
青衣小厮噎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道:“屠夫，为什么你喜欢那个闷葫芦不喜欢我？刽子手那家伙一看就是不解风情的人。”
屠夫回头看他，认真道:“你很好。”
青衣小厮烦躁地挥了挥手，刚想说什么，突然一枝箭从窗边飞来，斜插在屠夫刚擦过的桌子上。玄铁在灯火的映照下泛着寒光。
噔！噔噔噔噔！密集的箭雨突然间泼在这家小小的客栈，一时间声影狼藉。
“我去，来的好快！”青衣小厮敏捷地将桌子推翻在地，挡住一波箭矢。然后看向屠夫，“我出手可是要很高的赏金的。”
“正面，冲出去。”屠夫道。说罢，已经开始向客栈的门那里冲去了。
青衣小厮抬眼瞥到了角落里的桌子上放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屠夫从不离身的如意结。
“屠夫，东西不要了吗？”他问。
屠夫点了点头:“他回来，能看到。”
青衣小厮有些抓狂，怎么又是那个榆木脑袋一样的家伙？眼前的女子……当真是，无法形容。
他快速跟上，就在她快要冲出去的时候，突然道：“屠夫……手下留情。”
屠夫没有回头，就在他怀疑屠夫是否听到时，听到了一声极淡的“嗯”。
青衣小厮叹息，从某方面来说，两人还是挺般配的。一样闷！
二、蓬山
烟城东部有一座山，名为普渡山，度一切苦厄。
不过江湖人喜欢称之为蓬莱山，或者蓬山。江湖上几次轰动的大事件都在此处发生，喜多过忧。于是就以蓬莱命名，算是一种美好的寄托。
山顶上，身形魁梧的大汉抱着一个胸前染血的女子，身前横着一把厚重的刀。
地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箭矢，围着大汉的人身后的箭壶仍旧有半数的箭没有射出。
为首的一人锦衣玉袍，倒是让人难以想象干的是打劫这种勾当。
“打劫？”那人嗤笑，“刽子手名扬天下，竟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抢了我天下会的生意还不躲着走，你刽子手倒是有胆气。若是和屠夫在一起，我倒还忌惮一二。你一个人对上我天下会……勉强了吧。”
大汉沉默了一下，闷闷道:“不关她的事。”
“你倒是怜香惜玉。不过，那个女人需要么？打得过她再出此言吧。”锦衣男子道，“周围的这些可都是血杀阁的兄弟。虽然当初是屠夫血洗的血杀阁，不过刽子手也帮了不少忙，兄弟们对这份礼物可还满意？”
周围的人齐声道:“听凭会主差遣！”
大汉道:“放了她。”说的是他怀中的女子。
“可以。”锦衣男子道，“天下会，还没有蠢到招惹一个太守之女。”挥手见，让开了一条道。
大汉看着女子，面露愧疚:“失约了，见谅。”
那女子面色苍白，摇头。
“得罪……天下会是，为了救我。被，他们追杀，也是因为我。我……不走。呵……我死了，爹爹会为我，报仇的。”艰难的说完这几句，她苍白的脸更加不见血色。但是，她努力地笑着，笑容，那么美。
“那就由不得你了。”锦衣男子承认，太守之女确实是个美人。可惜，他欣赏不了。
两个天下会的人粗暴地将美人儿抬走，刽子手没有阻止。现在的他，眼睛里只有敌人。
“这才是我见过的刽子手。”锦衣男子点头满意道:“杨家世代为刽子手，手艺精湛。你可不要堕了祖宗的名头。本会允许你单挑。”
啪嗒！一颗石头滚落在男子不远处。
“单挑？他一个单挑你们一群？有趣，加我一个怎么样？”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嘲讽道。
路的尽头，赫然是一个青衣小厮和一个女人。
“幽魂，你凑什么热闹！”锦衣男子烦躁地挥了挥袖子，“屠夫很有钱么？”
青衣小厮嘿嘿一笑:“我的钱有人付了。”
锦衣青年刚想问些什么，呼啦啦一群人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混蛋！幽魂你招惹烟城的捕快头子不怕引火自焚么？青崖，他们的话你也信？”
一个即使穿着捕快的衣服也依旧风采绝然的青年微笑:“你们是一起的。”一起要被捉的。
众人一时无语。
幽魂耸耸肩:“屠夫请的。谁让你们招惹她呢？”
三、等待
锦衣男子最后还是逃了。幽魂也不见了踪影。
青崖一点儿也不急。比起在衙门里挂牌多时的天下会会长和流云阁副阁主，他更好奇那个名号是屠夫的女子。
真是个奇怪的女子。顶着这样的名号行走江湖，却从来不解释什么。她屠的，好像是为祸一方的血杀阁吧。江湖人却只记得她的凶残，不记她的好。以至于，她的真实名字，没有人知晓。
刽子手倒是有身份留底。杨屠，家中世代刽子手出身。五年前因执刑天下清流之首而被流放。至于流放之后……这样的小人物，又有几个人记得他的死活呢？
屠夫和刽子手的关系不错。就连第一次见两人一起的青崖都不得不承认，坐在一起的两个人莫名得有些般配。只是……刽子手，你在一个女子面前抱着另一个女子好么？
“她中箭，是为了我。虽然，不会被射到。”
刽子手愧疚地解释到。看他的神情，仿佛他对不起的是屠夫一样。
屠夫拍了拍他的肩膀:“她还活着。”所以你做得很好了。
刽子手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道:“我带她下山疗伤。”
“嗯。”屠夫回答。
青崖看不下去了。“咳咳，那个，屠夫？”
屠夫抬头看他，目光中流露出疑惑之色。
青崖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找了个不算话题的话题:“客栈……还好么？”
屠夫恍然，回答道:“他们没事。客栈，要赔偿。”幽魂都不知道，官兵包抄客栈，是她和青崖演的一出戏。她引出觊觎她宝物的江洋大盗，作为回报，青崖救下刽子手。这以后，两个人就算扯平了。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青崖微笑:“这是自然。”然后，便又是相对无言。眼前的女子太过出尘，很难想象是手中染血的屠夫。
刽子手和青崖点点头，还是抱着女子走了。
“屠夫。以后……别再杀人了。”青崖认真道。
屠夫临走前听到这样一句话，有些诧异。
“杀人，是要偿命的。”青崖道，“不管是什么理由。我是一个捕快，不想有一天，在牢狱里和你相见。”
屠夫怔了怔，然后绽出了一个极淡的微笑:“多谢。”转身离开。她想，没有所谓的身不由己。做什么，都只是她愿意而已……仅此而已。
回到客栈，依旧是她一个人。她开始收拾那满地狼藉，抬眼看了下角落里完好的木桌。一只如意结安静地躺在上面。
他，还没有回来过。
她也不知道刽子手会去哪里给女子疗伤。所以，她独自拾掇着客栈，等他回来。
这一等，就是三天。
屠夫走到门口，突然看见了落在地上的白色的纸灯笼。这是刽子手做的。现在已经成了骸骨。屠夫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她好像忘了这件特别重要的事。
小心地把灯笼的残骸收好，她向城西走去。
找人这种事，捕快最在行了。
四、离开
屠夫找到刽子手，是在烟城一家精致的别院。
屠夫从墙上翻过来的时候，刽子手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看他皱成一团的脸就知道，他很纠结。
怕屠夫做出什么不太好的事，青崖也跟过来了。他就在屠夫翻过的那道墙上。除了盯着老老实实的屠夫以外，还四处张望着有没有人发现他们。简直比做贼的还心虚。
“怎么不回来？”屠夫开门见山。
刽子手犹豫了一下，道:“不能，离开。离开，她就去死。”
青崖听得莫名其妙，屠夫确是懂了。
“她说，你只要离开，她就自杀？”屠夫道。
刽子手点头。见他点头，屠夫拉着他就要往外走。刽子手没有动。
“别这样。”刽子手道，“她，只是想让我，陪陪她。”
屠夫很明显地僵了一下，然后，翻墙便走。
屠夫生气了，刽子手默默的想。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算了，屠夫生气很多回了，过几天自己就好了。不行就再屠一个血杀阁。
又是三天。刽子手默默的想，屠夫该不气了吧。
可是他等来的人，不是屠夫，而是幽魂。
幽魂生气地将一张纸拍在他脸上:“你到底对屠夫做了什么？连我都不通知就走了。要不是流云阁的人看到了，把她的信带了回来，我都不知道她离开烟城了！”
刽子手猛地站了起来，冲出了别院，拦都拦不住。这冲势猛得，别院的人都以为他要逃跑。这还了得？要是小姐的病加重了，老爷还不要了他们的命！一时间，别院鸡飞狗跳。
刽子手当然去的是客栈。
客栈已经关门落锁了。刽子手没有用钥匙，而是向惩罚自己一般，用身体撞开了门。
里面还是那么整洁，就是有些空。
刽子手径直走到最里面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如意结。
他突然想起了他们见面时的场景。那天，屠夫屠了血杀阁，受了重伤。他怕她倒下，就一直跟着她，然后来到了这家客栈。
“跟着我做什么。”屠夫冷冷道。
刽子手挠头:“我就是想，陪陪你……嗯，桌子上的如意结，真好看。”
“嗯。听说，把如意结带在身上的人，可以如意一次呢。”屠夫温柔的抚摸着桌子上的如意结。
“那你为什么不带着呢？”刽子手问。
屠夫用指尖摩挲着如意结:“如果，不小心弄坏的话，岂不是再也没机会见到母亲了？”这是阿娘留给她的呢。
她会是去找自己的母亲了吗？刽子手想。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难过？
很难过，很难过。
幽魂是第一个跟上来的。看到刽子手眼睛里少有的慌乱，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指责的话。
“信上，写了什么？”刽子手问。他不识字。
“她说，她要干一件事。你在她身边只会拖后腿。所以，不要来找她。”幽魂悠悠道。
“哦。”刽子手应了一声，然后没音儿了。
幽魂有些抓狂。之前看刽子手和屠夫好，自己是嫉妒的。可是两个人明显有矛盾的时候，他为什么这么着急！两个闷葫芦，一个比一个闷！
“需要的时候，我会去找她。”刽子手认真地和幽魂说。幽魂一定能找到屠夫。虽然刽子手比较木讷，但这件事他记得很清楚。
因为这是屠夫告诉他的。
五、需要
阳春三月，万物回春。
然而和病魔抗争了三个多月的太守之女暮浅离，终于到了窝病不起的地步。
别院，暖阁。
软塌上卧着个病美人，却不见她凝眉愁思，反倒和一旁的大汉言笑晏晏。
“你太笨了。你一定没有和那个叫如意的女孩子说过你喜欢她吧。”
刽子手闷闷到:“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暮浅离眸色中闪过一丝黯然，却被她很好地遮掩住了。她继续道:“这种事怎么能让女孩子来说？不喜欢你，又怎么会这么关心你？”
刽子手更加难过了:“我惹她生气了。她不想看见我。我怕，她更生气。”
暮浅离顿了顿。良久，当刽子手以为她累了想要歇息是，她突然道:“你不去找她，她会更生气……”
“小姐，有人来找。”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
“让他进来。”暮浅离挥了挥手。
一个青衣小厮从正门进来。见了暮浅离也不行礼，而是揪着刽子手道:“屠夫要出事了！屠夫杀死了江南只手遮天的盐商会首，以流云会为首的江湖帮派都在追杀她。”
刽子手一下子捏爆了手中的茶杯。
“在哪儿？！”
幽魂道:“和我来。”说罢就拉着刽子手跑了。
暮浅离看着他们离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何必呢？”青崖不知何时翻过墙头来到暮浅离身边，叹息道。
“杨屠是个真正的好人。我喜欢他是我的事。既然他喜欢如意，她没有危险了，为什么还压着他不走呢？爹爹的目的达到了，我便不会让他过河拆桥的。放心吧。”
青崖道:“你也没有告诉他你喜欢他。”
“那是因为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屠夫懂得保护他，做得到放手，我又怎么做不到呢？”
所以，刽子手是个幸福的人。大概是，好人有好报？青崖无聊地想。
三天后，刽子手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屠夫。
大仇得报，有些茫然。浑浑噩噩间受了重伤，莫名睡在一间破庙里。醒来就看见刽子手那张有些憨傻的脸。
“你说，带着如意结就可以如意一次。”刽子手的话仿佛成长了许多，“这次我做到了。真的如意了。”
屠夫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被刽子手按住了嘴唇。
“前太守之女方如意已经死了。这个如意也用过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屠夫，不再是别人了。”
屠夫怔怔地看着他。
憨傻的刽子手，正嘿嘿地笑着呢。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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