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初闻云音

办公室的门口响起了叩门声。

“请进。”黄兴一边捧着老干部搪瓷杯喝枸杞茶，一边翻阅着手里关于鉴定笔迹的个人全新著作。听见敲门声，只当是之前让检查贺良尸体的人回来了，一抬头却看见了江枫沉静如水的眸子。

“呦，小江啊。”黄兴坐起来，江枫嫣然一笑：“黄主任。”

黄兴摆摆手：“客气什么。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什么事？”

江枫变得有些犹豫，她从自己背着的挎包里掏出了一张照片一样的东西，翻到背面推给黄兴：“您能帮我鉴定一个人的笔迹吗？”

笔迹是淡蓝色的，字迹潦草，像是当事人在紧急的状况下用圆珠笔匆忙写下。仔细辩读不难发现这行字的具体内容：4月24日，闻云，月烛交易现场。

黄兴接过照片看了两眼，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江枫，你是从哪里拿到的这张相片？”

“说来话长。”江枫在黄兴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今天是正常来上班的，医院那边的陪护工作小张他们在做，严峫和江停都还在休养。而江枫不知道的是自家老大为了让自己哥哥给他一个交代一路从江阳追到建宁还顶着伤病之躯爬墙敲窗，她要是知道，管严峫是活蹦乱跳还是要死要活，她会先把严峫从楼上一脚踹下去。

刚刚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江枫就看见自己的桌上多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她拿起来，征询似的看了一眼周围人，实习生告诉她，是有人送过来指名要一位姓江的警官看的举报材料。

江枫心中警铃大作，她压抑住手指的颤抖，用剪刀剪开了封口，这张陈旧的照片就从里面掉了出来。

江枫手指一歪，剪刀差点剪到指肚。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据我所知，只是据我所知啊。”黄兴的手指点着桌面，“这是三年前‘铆钉’最后传回司法机关的一批证物材料——你应该知道“铆钉”是谁。”

江枫颔首，她知道“铆钉”是警局卧底的榜样性人物，潜伏在黑桃K的集团多年，甚至在红心Q的手下呆了很长时间。但在塑料厂行动失败以后，“铆钉”身份败露，死在了前线。

她脱离集团的时间长达三年，关于“铆钉”的一切仅仅来自于道听途说，但这不妨碍她对“铆钉”的无私表示景仰。

面临偶像查到了自己头上的景象，江枫不知道是喜是悲。

“而照片上的这个女人叫闻云，恭州警方怀疑她就是所谓的‘红心Q’，毕竟关于红心Q是女人的传言数不胜数，那个集团内目前已知的女性成员也只有她一个。”

“只可惜关于闻云的线索只有这一张照片，实在太少了。警方甚至不知道闻云是不是她的真名，她的年龄，在集团里的作用，现在是否活着，什么都不知道。”黄兴摇了摇头。

“你不是禁毒支队的，但你可能也知道她手里的‘月烛’同样是现在管制严格的新型毒品。它似乎和之前发现的芬太尼化合物是一个系列的——据说这个闻云是月烛的发明者。啧啧，好端端的化学知识干嘛用到这上面。”

黄兴如果知道他口中的闻云此时正站在他面前，恐怕是连搪瓷杯都要摔了。江枫不无幸灾乐祸的想，却又止不住担忧。

她在集团内其实有“梅花Y”的诨名，而“铆钉”居然能够拿到她的真名，并且准确知道那场交易的时间地点并留下证据，可想而知关于她的信息，集团内的开放度有多少。

那场交易有些特殊，对方不是一个大客，但订购“月烛”的量够多，因此当黑桃K告诉她对方指名要她做接头人的时候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毒贩索求安全感的方式千奇百怪，像对方这样要求制作者亲自接头的也是有的，说是为了保证货物的质量，若是对方食言也有一个人质在手。

现在再回想起来，那场简单的交易也处处透露着不对劲。一般毒品交易会选择一个隐蔽的包厢或者隔间，他们的交易却在人最多的酒吧正厅，而且对方要求她亲自把“月烛”从包装里拿出来。一个一个递给他，其他人最多要求随机抽取3到5个验货，花的时间太久了容易引人注目。在这样的情况下交易也顺利地进行了，这止不住让人迷惑。

恐怕这场交易的目的就是留下她贩毒的证据。

但也不知道是拍照人出现了什么状况，照片上的她面容模糊不清无法辨认，以“铆钉”的专业素养不该如此。

恐怕依旧另有隐情。

其他人不见得能知道她和黑桃K之间的关联，只知道她是集团里的高层。像她这样的人，万一有一天集团崩盘，她就是最肥的那只替罪羊。

如果有一天，她的身份大白于天下，她不得不与她现在的好兄弟们作对，她是否真的还有机会站在阳光下，和他们出生入死？

如果不能，那又凭什么呢？

凭什么有的人天生就能生活在阳光下，而像她这样的人就只能在泥沼里艰难求生？

她不想深究，但她止不住迷惑。

她默默收起了照片，“谢谢您。”

黄兴在江枫推门离去前把她叫住：“不是要笔迹鉴定吗？”

江枫笑了：“您不是都已经说是‘铆钉’带回的资料了吗？那我还有什么查的必要？”

黄兴变得有些警觉：“为什么会有人把三年前‘铆钉’的举报材料寄到建宁，还偏偏是给你？”

江枫无心解释，关上了黄兴办公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