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冥冥之中

胡伟胜死得莫名其妙，谁都不知道为什么那支吗啡上有胡伟胜过敏的花生粉。

胡伟胜一死，整个刑警大队跟着倒霉，刑侦支队和禁毒支队的人挨个挨批，建宁市局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么壮观的景象了。

严峫虽说挨了批，但外表就和没事人一样，甚至还想给陆顾问发信好好问候一下，结果还没编辑好肉麻的措辞，先看见了脸色铁青的江枫。秦川跟在她身后，也是一脸凝重。

严峫也顾不上什么追妻大业了，赶紧迎了上去：“怎么了？”

江枫散发着寒气从严峫身边走过，显然不想说。

秦川走到严峫身边停下，“是我们方队的问题，你别管了。”

严峫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方正弘，建宁市局禁毒支队队长，正处级的人物，为人正义凛然，唯一的缺点就是说话口无遮拦。此人不知为何一直对严峫抱有十二分大的意见，但凡见到便处处针锋相对，所以大多数时候禁毒支队和刑侦支队合作的事都是秦川接洽。

方正弘身体不好，严峫出于对上级加长辈的尊重一直对方正弘的针锋相对毫无怨言，面对他的时候也和和气气的。但严峫没想到方正弘对江枫也有意见，顺水推舟很有可能对整个刑侦支队都有意见，顿时有些冒火。

秦川看出来严峫脸色不佳，给他倒了杯凉茶。

“方老……方队和江枫之间发生了什么？”

秦川有点犹豫，严峫催促他快说。

“之前提审胡伟胜的时候，我们提到了前恭州市第二禁毒支队的队长江停，胡伟胜还讲了一大堆江停怎么残忍审讯的回忆，这件事你记得吧。”“记得，当时我是主审，你们，包括江枫都在外面看着呢。”“问题就出在这里。“秦川好看的指关节敲了几下桌面，”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江枫和方队的面前用江停诈供。”

严峫有些不解，“为什么？”

“你知道江枫是江停的妹妹吗？”严峫点头，“禁毒支队有人挨批后拿江停说闲话，更说江停是彻头彻尾的无良黑警。江枫正好路过，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能感觉到她已经气炸了。“

严峫出于对自己心上人和下属的维护之意对此感到有些不满。

不过也难怪他们有这样的想法，严峫琢磨着。胡伟胜在审讯时说的话虽然听上去非常离谱，但无论真假总归会带来不好的影响，再加上江停“牺牲”后迟迟没能评上烈士而与他同次行动中牺牲的队友们都评上烈士的现象来看，江停有问题这件事几乎是板上钉钉，就差政府的一纸通告定罪。所以严峫对建宁禁毒支队的兄弟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

只是苦了江枫。她是江停的妹妹，不管江停是不是有问题，这样的话语对她而言总归是一种伤害。这种时候是没有办法去说谁对谁错的，从每个人的立场去讲他们都没有恶意，但就是这种种无意，有时候却能把一个好好的人活生生逼疯。

“而方队，我看到他把江枫叫走，对她说了一句话：‘你千万不能变得和你哥哥一样。’“

靠。

“秦川，我现在非常怀疑我们刑侦支队还能不能和你们禁毒支队建立友好的合作关系。”严峫的脸色已变得铁青，“方正弘如果明知江枫是江停妹妹的情况下还这样和她说话，那他显然就是欠抽——恕我直言。我虽然没有问过江枫江停的意外给她带来什么影响，但拿刀往旧伤上捅是这辈子最不仁道的事。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刑侦支队到底哪里招他惹他了？”

“你先听我说完。”秦川的脸色也不好看，“你知道当你拿江停诈供的时候江枫说了什么吗？”

严峫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说，三年了，我还是走不出他的阴影。”秦川的话犹如平地里一道雷，严峫感觉自己已经被炸成了马蜂窝。

审讯的时候只顾着证实自己的猜测和一己私欲了，却忘了向最在乎江停名声的江枫道一句歉。

江枫是一个很好的情绪控制者，哪怕是这么大的情绪冲击江枫也只是小声表达自己的情绪，一笔带过，还强撑精神投入到接下来严苛的刑侦工作中。

严峫难得为自己的不着四六后悔，虽然也不完全是不着四六。

“秦川，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要改改我的性子了？”身边就是自己的好兄弟，严峫便忍不住拉着秦川多说了两句。

“你的性格也有它的好处，没必要刻意去改。江枫没有怪你。”秦川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持的他，严峫很多时候其实也觉得，江枫跟着秦川，能收获一辈子的幸福。

“我要去看看江枫，你休息一下吧。”

秦川走后，严峫实在憋闷不住走向窗口，高级烟草带来的烟雾蒸腾而起又随风散去，严峫的目光在这烟雾中变得有些迷离。

“’走不出他的阴影。‘”严峫喃喃道。

在江枫的眼里，有关江停的过去，是一道阴影吗？

如果是的话，又是为什么呢？

（下一幕）

楚慈消失的那一天，江枫躲开队里的众人，给黑桃K打了一个电话。

范四的死江枫看得出来是金杰的手笔，她对这些执着的亡命徒太熟悉了，熟悉到自己都厌恶自己。

黑桃K接的不慢：“你想好回来了？”

江枫冷笑一声，“当然不。我问你，范四的死，是不是金杰的手笔？”

“我不知道。”

“那楚慈的失踪呢？”

“这你得问他。”黑桃K笑了两声，“我又不是他，他做什么我都管着？”

江枫眼睛有点红：“那我做什么、去哪里，你就都管着？”

“你不一样，”电话那头的黑桃K耸了耸肩，面上毫无波澜，“我劝你要回来就早点，别让红皇后来请你。”

“恶心！”江枫被迫压低声音，带着满腔怒火挂了电话，一回头却撞上了江停沉静的眸子。

“啊，陆、陆顾问……”江枫的底气没了一半，“您、您怎么在这里？您、您吃了吗？哈哈哈哈……”江枫有些心虚，她知道江停厌恶黑桃K比她更甚，江停肯定不会允许她联系黑桃K。说实话要不是现在的事情越来越难以解释谁想联系他啊！江枫在心里小声bb。

“是他？”江停残忍地揭露了江枫所有欲盖弥彰的行为。她有些气恼，但做贼心虚的是她，她也没有办法，见瞒不过去了，她只能默认。

江停没有说话，兀自走开了。从他冰山一般的眉宇间，江枫知道他生气了。但她没法安慰他，也不敢接近他，只能自己去忙。江枫和江停的气质很像，又都在想心事，于是在场的警员们忽然感觉自己身边有两座冰山在冷冷的移动。把本来就冷的仓库变得像冰窖。

江枫问警员要来了楚慈所有的笔记，她发现这个楚慈有强迫症，每一个笔画都要一模一样，偶尔失误了还要用修正带修掉重新写过，不禁感叹这人活得真累。看着看着，江枫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楚慈的笔记在冯宇光出事以后就开始围绕着蓝金仿制品的成分展开，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的失踪是不是和冯宇光有关？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和黑桃K没有什么关系了，黑桃K是知道蓝金如何合成的，这些人要是知道就不会出现冯宇光的惨剧了。江枫有点释然，却又紧张了起来，楚慈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人，那帮人把他绑走了以后会出什么事吗？还有，他总觉得那个负伤的保安队长怪怪的，可又说不上哪里怪。

严峫和江停要去医院问询刁建发，江枫让韩小梅跟着去，她留下和马翔一起指挥现场。几人走后，江枫又去看了看那道血迹，这出血量……甚至不够让她昏迷那么长时间，更何况刁建发那么壮实的人呢？她更坚定了刁建发有问题的想法，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严峫后，她躲在角落里试图对嫌疑人进行心理侧写。

她趁别人不注意去找了丁当，少女还在自己的房间里泪眼盈盈，可是看到她以后居然不哭了，甚至嘴角还透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江枫感觉有些蹊跷，她忍住声音里细小的颤抖，轻声问：“你还好吗？”

只一秒钟的时间，丁当就恢复了泪眼婆娑的模样，快得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江警官，请你们一定要快点找到楚慈。我相信他一定是无辜的！一定是。一定是有人陷害他！江警官我求求你……”丁当又哭成了一个泪人，江枫的心却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她安抚好丁当后，自己走出了案发现场，站在边上。

她几乎可以确认这起案子是丁当的父亲和保安刁建发、胡伟胜三人共同为之，甚至这个丁当可能也不干净。但是她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代表所有的结论只是推测，哪怕看起来再合理，没有证据也是白搭。

“靠！”江枫挥起一拳，狠狠砸在了仓库的铁皮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