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顿庄园(二)

　　“我已经给麦考夫说过了，你要留就留吧。”

　　最后还是福尔摩斯妥协了。

　　欧洛丝似乎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情况，高兴地从沙发上跳起，扑进福尔摩斯的怀里迅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这让华生非常吃惊，看得出来，福尔摩斯对他这个小妹妹也是极尽宠爱。

　　“约翰，这段时间我这个不省心的妹妹应该要住这儿，你多担待。”

　　“当然，很荣幸，My lady.如果您不嫌弃我们两个大男人的话。”

　　欧洛丝微笑示意，“怎么会，也多谢华生先生照顾我这不省心的哥哥。”

　　听到这话，华生挑眉，表示受用，“很难不接受。”

　　欧洛丝那张漂亮无公害的小脸蛋上迅速浮起一抹笑意，似乎对刚才惊险的经历毫不在意。但事实上，如果当时她的反应再慢半拍，那么这个月以来的第三名死者很可能就会变成她。因此，福尔摩斯对此事明显严肃许多，他现在迫切地希望麦考夫能接走这个大麻烦，还他一个独立思考的空间。

　　“约翰，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今天下午过来的那位委托者，并非贵族。”福尔摩斯把欧洛丝撇在一边，自顾自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他这杯咖啡里什么也没加，苦涩的气味直冲天灵盖，总算是把这几天的疲惫冲散了一些。

　　“可是，他的确拿着利洛姆海恩伯爵的举荐信……”

　　“不不，我想你跟我理解的稍微有些偏差，我只是说他并不是贵族，不代表他跟贵族没有关系。”福尔摩斯打断华生说话。

　　对于福尔摩斯这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华生已经见怪不怪，“意思是他很可能代表贵族指意，来委托你解决这个案子？”

　　“我想这件事情已经超出贵族委托的范围，利洛姆海恩伯爵历代以侍奉女王为家族宗旨，他派人来委托我，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女王的意思，这也足以证明这个案子远不止我们所了解的那么简单，看来我需要跟麦考夫联络。”

　　伦敦街头一片死寂，黑夜裹挟着巨大的不安漂浮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味儿，昏黄的路灯在大雾中若隐若现，给这片本就不太安宁的街区增添了几分诡谲。隐约间一个人影快速穿过贝克街，仔细看时却已经失去踪迹，大本钟沉闷的声音回荡在无边的夜空里，似乎在试图给受惊的人们送去一些安慰。

　　伦敦警署里，雷斯垂德正耐着性子询问和欧洛丝一起的小姐，但这位目前的精神状况并不好，语无伦次中很难抓住重点，还不如把欧洛丝留下问话。他有些懊恼，但还是接着安慰眼前这个女人，希望能从她嘴里得知一些新的线索。

　　与此同时，警署上下突然忙碌起来，巡警们把一条偏僻的街巷里外围了个水泄不通，没一会儿法医和警探们都纷至沓来。这一系列动作总算是打破了这黑夜里该死的寂静。

　　雷斯垂德正思索着女人的证词——

　　“那个男人身材……很高大，很……很魁梧，我被抓住后根本反抗不了。”

　　“您判断他是男人的依据是因为这个人高大魁梧？那您有没有注意到他的正脸。”

　　“没有。”女人摇头，“他戴着一张白色的面具，那种情况我很难判断……”

　　敲门声打断了女人讲话，一位小警员在雷斯垂德耳边说了句什么，让这个年轻警长的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他叫来另一位警察问话，自己则跟过来报告的小警员一起离开警署。

　　这次的死者是一个少年。

　　……

　　贝克街221号的房门在深夜里被人急促地敲着，哈德森太太从梦中惊醒，连忙披上衣服前去开门。

　　“太太，福尔摩斯呢？”

　　来人是雷斯垂德，他的神色中夹杂着几分恐惧，但更多的是急促，大衣被雨淋湿，帽子边沿有意无意落下几滴水珠，看起来有些狼狈。

　　“天知道，您先进来，桌上有点儿温过的白兰地，您可以先喝点儿暖暖身子，我上楼看看。”

　　“不了太太，麻烦您让福尔摩斯先生跟我走一趟。”雷斯垂德拒绝了哈德森太太的好意，他此行也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这么晚打扰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何况事态紧急，根本来不及进屋。

　　哈德森太太倒是有些诧异，很少见雷斯垂德这么见外。

　　不过更让人惊讶的是，福尔摩斯根本不在他卧室里。敲门声响起的那刻，欧洛丝就已经醒了，第一反应就是找福尔摩斯。

　　被窝是凉的，没有睡过的痕迹，但是壁炉里明显被添了新柴，看着哈欠连连走出来的华生，欧洛丝就清晰地知道，福尔摩斯应该离开没多久。

　　“不好意思，探长先生，此刻我觉得你应该给我让个路出来。”欧洛丝示意雷斯垂德让出门。

　　“欧洛丝小姐？您这是做什么？福尔摩斯呢？”

　　“很明显，我这要命的二哥哥并不在这里，我需要去现场，顺便找找他。”

　　此时华生才收拾好跑下楼，“欧洛丝，你不能一个人出去。”出于安全的角度考虑，华生绝对不能让这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在这时候独自上街。

　　“那一起走吧，华生先生。”欧洛丝不等华生反应，率先出门，由于宵禁制度，街上没有行人，更没有可乘坐的出租马车，从门口一直延续到街道尽头的脚印看起来非常可疑，欧洛丝蹲下比划了下尺寸，没错了，就是福尔摩斯。

　　由于雷斯垂德几人的到来，贝克街221号门口的脚印其实非常杂乱，警用马车就停在不远处，跟这组脚印的方向完全相反，这让欧洛丝有些疑惑，福尔摩斯深更半夜出门若不是为了案件，那还能是什么？

　　没办法，与其任由欧洛丝单独行动，那不如就让她跟着，雷斯垂德让欧洛丝和华生上了马车，迅速赶往案发现场。

　　说是案发现场其实有点牵强，因为在一个类似仓库的冷的不像话的房子里，摆着一排尸体，总共有五具，最夸张的已经开始白骨化，死状惨烈，像是从臭水沟里打捞起来的腐烂物，散发着阵阵恶臭，明显不是案发地。警察们发现的那个少年尸体，就在这个房子旁一个狭窄的通道里，法医安德森正在对尸体进行检验。

　　这五具尸体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年龄都在十八岁到二十岁之间，尸体上都呈现出大小不一的血块和淤青，这证明死者在生前受到过一系列虐待，不过最终死因却大不相同，有溺水窒息而死，也有纯粹殴打致死，还有割破动脉流血过多而死。

　　而屋外那个少年，也就十二岁左右的样子，似乎并不在这个杀人狂魔这次的狩猎范围之内，这样的连环凶杀案既然有了特定目标，那凶手就不会轻易改变，除非这中间又生了别的变故。

　　可这个被第一时间发现的少年，很明显，是死于今晚。

　　“这都是这片街区的平民，威斯敏斯特街区的平民有贵族接济，生活好过很多，这位应该是理查德公爵家的女仆。”欧洛丝突然顿住，问华生：“华生先生，我记得二哥有说过利洛姆海恩伯爵家有派人过来委托你们？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位利洛姆海恩伯爵，两个月前才办了一场十七岁的生日酒会，他的母亲是位中国人？”

　　“确实，福尔摩斯受邀前去赴宴的时候我也去了，负责酒会的管家就是位中国人，听说这位老管家先后侍奉了两位家主。跟这起案子有什么关联吗？”

　　“没什么关联，只是……”欧洛丝转向雷斯垂德，“探长，麻烦你通知利洛姆海恩伯爵家的人过来认领一下尸体，这位少年的衣服上带着一股浓烈的中国人常用的祭祀焚香气味，放眼整个伦敦，恐怕只有利洛姆海恩伯爵家才有了。”

　　要不是深夜这段时间雨势渐小，这时候基本已经停了，否则气味儿早就没有了。这也足以证明少年是刚刚被凶手杀害，和另五名死者唯一相同地方是——身上有明显的被虐待痕迹。

　　欧洛丝感觉很奇怪，凶手既然有这种杀人习惯？所以下午碰到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凶手？

　　她沉思之际，华生已经看完尸体出来，他告诉欧洛丝，这些死者全身上下被殴打留下的痕迹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有规律，鞭痕都集中在后背，肋骨都被踹断两到三根，头皮之下有淤血，是拉扯过的痕迹。

　　这些细节的东西是安德森发现不了的，华生跟福尔摩斯这么久了，多少也明白怎么去整合死者身上有用的信息。这在欧洛丝的预料之中，不过很难想象为什么华生这样的人愿意跟福尔摩斯混在一起。

　　"不用了，正好我要去一趟利洛姆海恩伯爵庄园。"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福尔摩斯。欧洛丝迅速起身，把周遭的情况分析了一遍，福尔摩斯没说话，他不是信得过他这个妹妹的分析，而是，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探查一番了，欧洛丝毫不啰嗦，已经抓住关键，那他也没必要再补充什么。倒是这试图推翻推理不停狡辩的安德森让人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