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作何感想。分明是个游戏，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可是得知这样的结果，她竟然像是每一个得了绝症的人一样痛苦的不知所措。
整个人都像是做梦一样，不敢想去医院的一切，不敢想那30%的成功率，和100%的死亡率，更不敢想未来。一旦想到失败的结果，想到自己躺在手术病床上，被蒙上白布的样子。
脑海中出现的不是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痛苦，而是父亲，母亲，哥哥们，还有顾一野，伏在床前呼喊自己名字的样子。
死亡之所以可怕，不是死亡本身，而是那些承受不了的，活着的人的痛苦。
整个人还是懵的，她从医院一直走回了家，十几公里的距离，一直走到太阳落山，才走到了家门口。
她根本就没带家里的钥匙，敲了敲门，听见里面问声。
妈妈“谁呀？”
她没说话，又敲了敲门。
妈妈 “谁啊？老刘，你邀谁来家里了？”
爸爸“没有啊。”
妈妈“大晚上的，是谁啊？”
来人不情愿地打开了门，却看到了本来应该在南方军区的女儿出现在了门前。
刘夫人正揽着的披肩，掉了下来。
妈妈“小染？”
妈妈 “你怎么回来的？怎么都不告诉妈妈？”
刘小染的魂都被刘夫人这个“小染”给喊了回来。她抬头去看刘夫人，她的心一震。
一年的时间不见，他们偶尔写信交流，却从来不知道，她的头发竟然已经花白了。和刚醒来见到的那个人相比，又沧桑了许多。
听到叫“小染”的名字，刘父也冲了过来，看到门口站着的刘小染，这个多年在军队里见惯了战争和死亡的男人，也红了眼眶。
他拉着刘母和刘小染进门，爸爸“别站在门口了，小染好不容易回来，快进来。”
妈妈“诶。”
拉着刘小染坐下，刘母一刻也停不下来，妈妈“小染啊，妈妈给你冲蜂蜜水喝啊。饿不饿啊？我叫你爸给你煮面去，给你荷包个鸡蛋，你最喜欢吃的煮的熟透的鸡蛋，我让你爸给你做去啊！”
刘小染鼻子一酸，拉住刘母的胳膊，刘小染“妈，你别忙了，我就想跟你和我爸待会儿。”
刘母满脸爱怜地摸了摸刘小染的头。妈妈“好，妈妈陪你坐着。”
刘父一个大男人，这个时候不好凑上去，他也不会说什么话，就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巴巴地从那么大老远的地方跑回来，是不是受了委屈。
爸爸“小染，是不是在部队里受委屈了？你告诉爸爸，爸爸找他们去。”
刘小染靠在刘母的胳膊上，嗔道：刘小染“爸，你是司令员，你要是找过去了，我这部队还呆不呆了啊？”
她爸她还不知道？
她二哥，不是姑舅亲的那种，是亲哥。全家排行老二，当年当兵的时候，她爸不止没有给开后门，还把人给赶到陆军去了，美其名曰，避嫌。
她可不想让她爸担什么走后门的风险。
爸爸“那能跟爸爸说说到底怎么了吗？”
一个老来得女的父亲，哪里看的下自己的闺女受委屈？
刘小染还不想说。她不想一回到家就把愁云惨淡的氛围一并带回来。。
刘小染“爸，要不你还是给我煮面吧？我坐火车回来什么都没吃呢。”
一听闺女没吃饭，刘挺之哪儿还顾得上别的，连忙去给女儿煮面了。刘小染害怕刘母再追问她回来的原因，于是站起来随意溜达着。
不是她不想说，只是，她还需要时间做心里准备。
楼下是厨房，餐厅，两个书房和一个客房。书房一间是她父亲的，里面基本上都是跟军事兵法心理学，武器战斗装备有关的书籍。
她以前也很喜欢进去看。另一间是她的房间，里面是她之前上学的书本，墙上贴满了她的奖状，推开门，里面还是干干净净的，每天都有人细心地打扫。
最后一间客房，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就是普通的客房， 父亲的朋友以前来做客偶尔会住在这里。可是她推开门，里面却不是熟悉的景象。
里面燃着香，是那种佛教烧的檀香，在黑暗中亮起三个小点。刘小染打开灯，里面的景象让她觉得震惊又哭笑不得。
三面墙，分别贴着三个神仙像，如来佛祖，耶稣基督，和三清老祖。面前分别摆着桌子，桌子上供着不一样的贡品。
三清老祖面前燃着香，放着一把桃木剑，如来佛祖的像前面摆着一串念珠，耶稣基督面前则摆着的十字架，饼和红糖水。
这算是把三个宗教的贡品都拿捏了。
只是，三个神像贴在一个屋子里，不打架吗？
刘母看到刘小染打开这间屋门，连忙走过来把人拉出来， 顺手带上了房门。
妈妈“你看它干什么。我瞎供的。”
刘父在厨房听到，毫不留情的揭短。爸爸“我跟你妈说，供这么多神没用，还不如供个主席像，要不供个列宁也行。你妈非不听，非要每天去拜神。你说说那一个家里拜着三个神，这三个神还不得打起来啊？“
妈妈“行了行了，你懂什么啊？这叫竞争，没有竞争能进步吗？那宗教那么多选择我凭什么信一个不信另一个啊？还不得是谁能保佑咱们染染从战场上平安回来我就拜谁啊？”
没想到她妈这个权衡也玩明白了。玩到神身上了。人家都是看自己能为宗教做什么， 能为神做什么，就她妈，是看神能给他们做什么。
说着说着刘母也不好意思了，似乎也觉得自己这种态度实在不够虔诚，对着里面的三面墙分别双手合十拜了拜，然后把门带上走了出来。
又拉着刘小染的手小声跟她吐槽刘父，妈妈“还说我呢，你不知道你爸。嘴上说得好听，上次我看他还进来拜神来着，还给耶稣基督的画像面前放了一炷香。你说说他，什么都不懂还拜神呢。”
刘父刘母都是高知分子，在女儿上战场这种时候，竟然也只能靠求神拜佛来寻求心里安慰，期盼女儿能平安在战场上归来。
刘小染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回来算是安慰还是又一层的打击。九死一生地从战场上爬了下来，却还是钻进了死境。她满腹抱怨命运不公的怒火被堵在一堵盲墙里，打也打不破，逃也逃不出。
“倒还不如死在战场上好了。”刘小染破罐子破摔地想。
起码如何告知家人这个消息，就不用她来操心了。
刘父的面这时已经煮好端上了桌，喊刘小染去吃饭。
面汤清凌凌的，没有半点化不开的油花，上面豪气地放着几大块牛肉，和几根煮得绵软的菠菜，还卧着一颗形状很圆润的荷包蛋。
荷包蛋是浅黄色的，一看就熟透了，里面是沙的，而不是非常时兴的那种流黄的吃法。
这面条，不能说豪华，但是一碗面全是按照她的习惯煮的。
她不喜欢油油的东西，爸爸就会在蒯牛肉汤的时候，把油都撇去，她不喜欢吃硬邦邦的菠菜，每次给她煮菠菜都会煮很久。她也不喜欢吃流黄的鸡蛋，她觉得有股蛋腥气。
她其实挑食挑的很严重，看似什么都吃，但是其实不爱吃的东西，不爱吃的做法有很多。在部队里她什么苦都能吃，别说是吃的东西不合口味了。
而回到家里，她终于有了自己不过还是个小姑娘，不用什么事情都忍着的感觉。
刘小染低下头，不知道眼前的雾气是因为面还是因为泪水。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说出来吧，这种事情不需要你自己抗的。
还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看看你爸爸妈妈这些年为你生的白发，你忍心刚回来就告诉他们这种噩耗吗？
刘小染挣扎的心态被刘母一下子就看在了眼里，她拉住了刘小染放在一侧的左手，关切地问道：妈妈“染染， 你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吗？你有事不要自己藏着，告诉爸爸妈妈，爸爸妈妈想办法帮你解决啊。”
刘小染舔了舔唇，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想着趁妈妈问了，干脆就说吧。她郑重其事，结果一张嘴鬼使神差却说：刘小染“确实有事情想跟你们说。”
刘父刘母都正襟危坐地看着她，等着她说出什么自己不得不回来的重大事情，却听刘小染说道：刘小染“我找了个男朋友，想带回来给你们看看。”
刘父刘母的表情这个时候表现地完全不同。刘母是微微诧异，刘父则是一脸“孩子早恋”的震怒。
爸爸“你才多大啊？小小年纪就学着别人找对象了？不行，你说是谁，看我不把他腿打断！”
刘小染哭笑不得， 找对象是她自愿的，又不是别人强迫的，干嘛要打断别人的腿啊？
刘母也皱着眉阻止：妈妈“胡说什么呢？染染也二十多岁了，也该到了谈朋友找对象的年纪了。”
不过刘母还是不无担心地对刘小染说：妈妈“但你在外面可得擦亮眼睛啊，爸爸妈妈不在你身边不能帮你好好相看相看，你可不能让人家花言巧语给骗了。”
也不怪他们担心，她受伤之前一直没有过谈恋爱的心思，才刚刚去了三野一年多的时间，忽然就有了个男朋友还要带回来给他们看看，实在是不能让人想到欺骗感情这件事情上去。
刘父一听刘母这话的苗头，正合他的心意，于是附和的同时把事情说的更加严重。
爸爸“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年的时间就哄得你带回家给我们看啊，估计是没按什么好心。染染听爸爸的话啊，跟他分了吧，咱们再好好相看几年，起码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吧？”
刘小染“爸，你都不知道他是谁，怎么就知道我们俩不门当户对了？”
爸爸“这还用说吗，你爸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那侦察兵出身的，你在军区认识的男朋友和你岁数相当的，肯定还是个士兵呢，要是有文化有志向啊，那就去读军校了，不可能直接从基层做起。要是军官啊，那岁数肯定起码比你大七八岁了，老男人了，跟你更不相配了。再说了，你们两家要是异地的，爸爸可不同意你嫁到别的地方去。”
这个分析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可是偏偏不适用于顾一野，顾一野还真就是那个门当户对岁数相当还有文化有志向的年轻人。
想到自己的男朋友不管从哪一方面都优秀的不得了，她就有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
刘小染“爸，我好歹也是你的闺女，眼光也不至于这么差吧？他真的很好。我希望你们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就用有色的眼睛去看待他。”
刘小染“妈，你也见过他的，陆院顾衡教员的儿子，顾一野。”
刘母和顾母因为顾一野探望刘小染而变成了好友，而顾一野那个孩子她也见过，有些人是见一面就能感觉到人品的，顾一野就是这样的人，那种坚定温暖的人和他们家小染是同一类的人。
丈母娘想女婿，还是越想越顺眼，自然也就不说什么再看看再等等，他会不会是骗你的话了。
刘父看女婿则完全不一样。
这是他们老刘家独苗苗的闺女，他想到顾一野那完全就是拱了他们家白菜的猪，越想气越不顺。连经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顾衡都觉得讨厌了起来。
爸爸“顾衡这个老顽固是怎么教出来这么不着调的儿子的？还是个战士，不想着怎么进步怎么上进，就想着找对象了？我得给他打电话，我好好问问他，这儿子上部队是去找对象的还是去当兵的？”
没有人是不希望自己的爱情不被祝福的。尤其是刘小染，她把这件事情告诉父母也并非是临时起意鬼使神差。
她想让父母认可他，如果，她是那失败的70%。最起码， 她的父母能认可他，庇护他。
或许他不需要，刘小染知道顾一野即便是自己，也可以做到很好，可是她不放心，如果没有人护着他，他一个人应该会很辛苦吧。
她不愿意看到顾一野无依无靠的样子。
都说牛羊成群，野兽独行。可是，就算是野兽，她希望他做成群的狼，而不是孤独的虎。
这个时候，刘小染终于掏出了自己的病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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