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在与白有苏的婚约解除后不久,琅嬅便再一次求见白银祭司。距离她上一次走进这里时,还是三年前。
冷色是心脏自历史上沉淀下的色泽,如同深邃的大海、极日的寒冰,密不透风包裹着每一个生命的热度,在一次次虔诚中消耗它们,最后在反逆与抗拒中化为死寂。
这便是如同大海般深邃的神迹之所。但在琅嬅的眼里,心脏的布局和遗迹并无差别,都是一段记录历史的传闻之地,只不过,心脏依旧是支撑这个地域的热源,而那些遗迹更像早已风干的白骨,被遗忘在森林与荒漠的间隙,等待被人挖掘,被人解读。
这里依旧栖息着神明,它们钉于【十字】之上等待救赎。
无数人踏上此地,踏上通往死亡与虔诚的归处,向神跪拜。
——【白银祭司】,不知最初是哪位人类将这份传闻化作了世界的信仰,让它们传承了千年。
无论它们背后的真相如何,都具备着不可否认的一点,它们是这个世界的魂力枢纽,是固守华夏九州千万年的地基,不容置疑。
他们建立体系,人类利用体系,彼此在神迹编织的书本背后撰写血与黑暗的传奇,各取所需。
——忠诚一词早已在侵蚀时代后便不再纯粹,真相与欺骗无异。
而事实上,这也是她还“完整”时的最后一次求见。
沉重的房间门被打开,琅嬅神色凝重地向前,走到那枚巨大的水晶前,背靠着那枚蓝色的晶体席地而坐,自然的曲起一只膝盖,将手肘放置其上——这是她与智慧之神阿伊诺独处时所遗留的习惯。
“他带来了梦境。”冷光投入女人的双眸,如同雨夜中将要熄灭的灯火:“时候将至了。”琅嬅对任务的汇报依旧是简单扼要,没有留下发问的空间,她身上沉重的黑色与水晶里的圣白呈现鲜明对比。
水晶内的圣洁身影伴随着风铃声出现在她身后,两者间只隔着一堵无法跨越的晶体。
“差不多,该执行最后的计划了。”她续道:“请下达最后的指令吧,白银祭司。”
金色的魂力丝线透过水晶搭上她的双肩:“你不必与我们同罪。”
琅嬅挥手释放了铂金的剑刃,它嗡鸣的光辉在这个囚笼中袅绕,像一只金丝雀一样如此渺小:“曾经,我在此向您立誓,便是等待这个时刻的来临。在同类的眼中,我所执行的计划,远比你们的命令更加残忍……布置计划的是我,执行计划的是我,事实是无法抹去的。”
“说到底,白银祭司,我从不认为自己应该是背负【智慧】的人。”她平静地续道:“我本就是已死之人,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也早已与【正义】无关……无论它最后通向多么宏大的理由,一个人都不该变相地通过玩弄他人的羁绊和性命来达到目的。”
“权利、欲望、财富、名誉,对这个世界而言,人心的欲望与体系中的魂力一样,已经达到了熵值。”琅嬅续道:“请白银祭司切断【智慧之剑】中的魂契吧,它会有更适合它的人。这把剑与【自由】的归属,我都会安排妥当,那些在【他们】眼里本不该属于我的‘馈赠’,我都会在【最后一役】执行前一一归还。”
她垂目,“请您不要为我犹豫。因为我本身,就是【空无一物】的人。”
琅嬅笑着,仰头看向了穹顶对称的花纹,一枚银白的六角星镶刻在其上,却已无法在那双眼中投入任何光辉了。
——她的星辰早在很久以前便已寂灭。
“所以,也早有觉悟了。”
悬荡的铂金剑在不安的风铃声中缓缓坠下,她双肩的金色丝线在水晶的沉默里缓缓抽离,失去某种光泽的剑刃落在了琅嬅的身边,象征着对她计划默许。
“多谢。”黑衣的女爵站起了身,将【顾寰】收回了爵印,她回头,平视着水晶里的身影,温柔地俯身,落下了最后的告别。
“珍重……阿伊诺。”
在自己与父母面临猎杀的时候,琅嬅(再一次)使用了禁忌的黑暗状态。
火焰随着意志的激发点燃了爵印,琅嬅再次感受到那种魂路寸断的痛苦,一丝丝抽绞,一缕缕寸割。整个魂路都被灼烧着,像是被火流点燃。有些陌生的东西冲涌进来,撕扯着身体的每一寸组织,先是割裂,然后重组,带来一种近乎愉悦的狂燥。
心急速跳动,似乎随时会撕裂。意志在混乱中模糊,魂力却在暴涨。
忽然,轻微的破碎声在脑海中挣裂。
她的眼睛被金色光芒照亮。
摧毁一切。她的脑海中只有这个概念。就在她即将抬起手指,准备挥舞出杀戮之阵的时候。另一个思想突然滑进她的脑海。“回来,陈琳!”这是她听见的最后的话语。
一切仿佛消失。
她在瞬间坠落无底深渊,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开始与结束,陌生感涌入心头,甚至连姓名也变得不可辨识。
“拦住她,别让她靠近!”
“别别别别别……”
“不不不不不不不!谁来救救我女儿!谁来救救我女儿!”
……
“那东西……似乎融进她灵魂中了……”
“能分开吗,白银祭司?”
“不能……”
……
“必须留下她?”
“必须。”
“如何让她超越时间?”
“这个……我来吧……”
……
“就让她,成为我们的保密人……”
“我的。”
……
“就叫我宇飞就好,宇宙的宇,飞翔的飞。”
……
“琳琳,我爱你。但是现在国难当头,日寇不除,何以为家?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之日,就是我们结婚之时。”
……
“我发誓,绝不会让我的琳琳,落到日本鬼子的手里。”
……
“你已不是,我记忆中的你了。”
“我说过,物是人非。”
“我曾经发过誓,绝对不会让我的琳琳落在日本人手里。对不起,我没有做到。这辈子没机会,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补偿。”
“你对我还有爱吗?你不要骗我,也不要骗你自己!”
“就好像是树叶,落了下来,终究回不到树上。逝去的就让它逝去吧。这就是命,原谅我,就当我死了。”
……
“何琳,我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女人,心如蛇蝎,我很高兴,早早的摆脱了你。”
……
“你这个女人,太阴毒。”
……
“何琳,你太不是个东西。”
……
“依珊,带着琅嬅快走!快走!跑!我来挡住他——”远处传来模糊的回音,像是一千里外风吹动树叶的轻响。
“别杀我女儿,别杀她,求求你,别杀我的妮妮!”她的母亲在恳求。
“闪开,死老娘们……闪开……”
“不不不不不不不!别杀我的琅嬅,求求你,杀我吧,杀我吧——”
……
N世数千年的记忆,一下子都涌了上来。
“我去你卝妈卝的卝老天爷!!!!!!”
凄厉的尖叫像冲出地壳的熔浆一般炸响,接着化作漩涡,开始吞没一切。
前世直到死前才发现,原来她的存在,只是为了成就一个叶宇飞。做到了她该做的一切之后,就该退场了。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就得失去亲友失去记忆,凭什么她就要受尽磨难,凭什么她的存在那么轻易的就能被否定被抹去?
只因为他叶宇飞是天道选中的,这方世界的气运之子吗?
她不服!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宇飞!!!
——如果不是你!!!
——我就不会沦落至此!!!
——如果不是你!!!
——我失去了一切。
——我搞砸了一切。
——我都做了什么?
——竟然成了别人的踏脚石。
——都是我作茧自缚。
——一切都结束了。
——我还能做什么?
——总是这样。
——真可悲。
——这都什么事啊?
——我究竟为什么而活?
——苟活一世间,庸庸碌碌毁成就,痴痴傻傻无情义,凄凄惨惨断亲朋。
——我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也曾献身过,但毫无意义。
——想了结一切。
——有谁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吗?
——有谁为我说过一句公道话吗?
——都巴不得我死吧?!
——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已经无法挽回了。
——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死了就会更好吧。
——都结束了……
意识渐渐远去。
‘一切都将重建,不管多少次……’
重建——
重建——
重建——
黑暗湮没了一切,无边而漫长。
……
黑暗中,传来幽深的水声,错落有如铃音。“琅嬅,醒醒,琅嬅。”有东西在叫她,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过去传来,又仿佛近在眼前。“你该醒了。”有东西在摇晃她,“该醒了……”
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疼痛已然消失,爵印、魂路、血管、心脏……每一寸都恢复宁静。有微光照耀眼前,恍如明亮的雾气。“琅嬅,我让你到我这里来,你却忘了。”
眼前的人形就像镜中的倒影,真实又虚幻。琅嬅惊恐地意识到,白银祭司中的一位,离开了他的水晶石壁,来到她面前。“我已经割裂了你所有关于那一部分的记忆,不会再疼了。”他移开放在自己爵印上的手指,轻轻按在衣服卝被卝解卝开卝的胸口,手指透进卝肉卝体卝,抚摸着深藏其中的心脏。“我要做的,只是保住你。”那张面孔模糊的脸上,清晰地传来声音。
“忘记他们吧……”
光芒从她身上黯淡下去,而石壁上那个漆黑的深洞逐渐明亮起来。白银祭司回到了他被困千百年的围城中,继续做一个凝固其间的昆虫。
琅嬅从冰冷的地面起身,扣好卝被卝解卝开卝的衣袍。我们都身不由己,不是吗?
多年以后,另一双眼睛带着这一切睁开,初见的是老人沉默的身影。“我是谁?”她打量着新生的躯体,容纳着曾经被封闭的记忆,她知道自己曾经头痛的原因和被消除的过去。“我还是陈琅嬅吗?”
“不,你是你自己,你叫陈琳。”
作者PS:白银祭司原来的世界,其实是两个世界联合成的孪生世界。芬德是地区名,威森德是他们十二个的联合要塞,也是国家名。卫士九王指的是灵魂之主的九位守卫者,生命之神伊尔迷瑞是九王中的Black King特兹卡(Tezicor)的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