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迷局(二)

一缕铂金光芒闪过，伴随着白辰微的惨叫，那种让人失去平衡的恶心尖叫也随之瞬间停止了。几近溃散的意识回归，也由于意志力的强大，叶宇飞觉得，他的思路也不再受到那股诡异而又冰冷的声音凌迟影响，变得格外清晰。而这个时候，他听到了白有苏的声音。他的步伐明显比平时要快很多，但脚步声里带着一股孱弱，甚至还伴随着一丝血腥的气息。

叶宇飞假装昏迷在旁边，透过眼缝，他看见了浑身是伤的白有苏，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流出了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房间的一方角落。

要不是白有苏及时赶来，也许自己的大脑如今就已经支离破碎了。毫无疑问，那个阴森恐怖的白辰微，对人的精神领域有一种无法抵抗的侵染能力，能够让人的理智被持续不断的阴冷恐怖撕扯成血淋淋的碎片。他仿佛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胃里那种阴冷的恶心感，就像是一团贴在皮肤表面的火焰，持续地灼烧，无法扑灭。

视觉受到限制后，听觉尤为明显，交流在诡异的寂静中进行，除了一开始白有苏的质问，话题始终东拉西扯，白辰微话中有话，白有苏稳如泰山。他在拖延时间，以便探知底细。叶宇飞紧闭着双眼，突然感觉无比地疲惫。

也许是因为重生回来的这段时日所经历的一切实在太匪夷所思，又或许，是今天所得知的一切，带给他的震撼太过巨大。叶宇飞突然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事情的复杂，真凶背后还有黑手，一切悲剧的源头都是一个狠毒的人，可笑他到死都不知道真相。他想仰天大笑，笑自己无能笑陈琳可怜，然而他却更恨更愤怒，通过刚刚的对话，他对白辰微已没有任何好感。他拳头紧握，继续从两人的对话中搜索细节，直到白辰微不怀好意的抛出了橄榄枝。

“真正愚蠢的人是你。”

他站起身，向造成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怒目而视。白辰微却只是淡然地转过头来，目光冷冷地看了看叶宇飞，表情带着嘲笑和怜悯，仿佛在看一个愚蠢的家伙，正在说着一些荒唐透顶的事情。

“真正的蠢货是谁还说不定呢，就好比某些人，哪怕在外人看来他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他却不知道，就连他自己也只是一个被选定好的棋子罢了。”白辰微没有犹豫，甚至表情上还维持那种嘲讽的表情：“你说我说的对吗，气运之子？”

“气运……之子？”

叶宇飞皱着眉，好像对这个称呼非常困惑；而白有苏却是点了点头，似乎验证了什么想法，但在注意到白辰微意味深长的目光后便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不给予他更多讯息，但对白辰微而言，这个动作所蕴含的暗示就已经足够。他续道：“这就和我要说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了，想必陈琅嬅还有我这个弟弟……”

他话还没说完，背后挨了重重一撞，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严瑞从地上爬起来，擦干净嘴边的污秽，似乎刚刚的意外并未影响他的斗志。

“你这个狗东西，一直都在利用我。”

他将手中的枪对准了白辰微，却不想黄雀在后，马成峰也在副官的搀扶下艰难站起身，枪口也紧紧贴着严瑞的太阳穴。倒也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恶人自有恶人磨。

对峙中严瑞咬牙切齿，马成峰不怒自威，叶宇飞定如磐石，白辰微笑容不改，而且他的魂力渐渐翻涌激荡，仿佛一座随时都会喷涌的火山。

异变在多方均陷入死水时到来，周遭传来明显的魂力异动，伴随着奇异的恶心感。刚开始，白有苏只以为是自己失血过多，头晕目眩所致。但仅仅一个心跳间，白有苏就觉察到白辰微也受到了影响，神思散乱。你以为被‘顾寰’刺了一下什么事都没有，那真是大错特错。

白有苏低下头，在他的怀里，陈琳依然躺在他的腿上昏沉着。她的脸色依然苍白虚弱，呼吸混浊，听起来像是在梦境里挣扎着。她的往事本就不堪回首，而精神浸染营造出来的极大恐怖和恶心之感，足以将人引导至精神错乱，失去理智，暴乱发狂。像现在这样昏睡过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而刚才这种爆发性的魂力激增也许正是此刻陈琳感觉精疲力尽的原因，她的肉体在这种汪洋般浩瀚的魂力冲击下，四分五裂，重构瓦解，几乎濒临死亡的边缘，如果不是永生回路的强大力量，她的肉身早就在这种排山倒海的巨大力量下陨灭。

白有苏看见她露在外面的皮肤，脖子、手腕、耳背……所有皮肤上，都若隐若现地缓慢生长着金色的细小魂路，仿佛密集的植物根系，逐渐蔓延到她的全身。一根又一根金色回路，彼此交错，偶尔冲撞排斥，但是总能迅速找到另外的路径，她整个身体都像是被这些金色的细线切割成了碎片，不只是身体，包括她的灵魂、她的心。

他将手指覆在她的耳背，释放出的用于感知的几丝魂力刺刚刚进入陈琳的身体，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身体内部蕴含的魂力，竟然像是一望无际的汪洋，肆意翻滚着滔天的巨浪。

无数新生的金色刻纹，持续切割着她的身体。巨大而蓬勃的魂力仿佛汹涌的大河不断在大地上开凿冲刷出新的支流，她的身体在不断地毁灭，同时又在持续地重生，仿佛一个山崩地裂后的城市正在缓慢重建。

——只有白有苏知道，自己怀中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能够毁灭天地的火山。只是她依然沉睡着。

——但她正在醒来。

——她不是幽暗森林里的火把，她是最后才会登场的，焚烧一切的终焉。

“来人！把严瑞和白辰微抓起来，即刻执行枪决！”马成峰的声音沉肃有力，又环顾左右，在看到白有苏的面容时脸色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再将这对奸夫淫妇一并关押审讯！”

“奸夫淫妇？你脑子没毛病吧？！居然把明媒正娶的夫妻说成是奸夫淫妇？还是说当初你和向影心是奸夫淫妇成的婚，就觉着全天下所有的夫妻都是奸夫淫妇？”听到这话的白有苏，发出了一阵哈哈哈哈的大笑声，他甚至弯下腰，扶着膝盖，看起来像是笑痛了肚子，“横竖我们也是夫妻恩爱两情相悦，你呢？想睡还得看向影心的脸色，完了人家还得把你想成戴雨农这事才能办下去。更不要说就你这样子，想要做奸夫，人家淫妇还看不上呢！”

就在这时，最怪的事发生了。

——事后有人曾经问过陈琳，你到底是真昏过去了还是装的。陈琳斟酌了一下说，昏过去是真的，可【精神浸染】在我的【天赋】面前就是个弟弟，再加上之前我在军统曾经接受过专业的野外生存特训，意志品质当然要比那群好吃懒做的废物强多了，他的天赋根本制不住我。说完洋洋得意。

陈琳在白有苏的怀里睁开了眼，她一跃而起，目光依次扫过在场所有人的面庞，有的惊喜，有的咬牙切齿，还有的……她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却在绝大多数人看来，仿佛地狱里发出的邀请，勾人魂魄。也不知为何，她浅棕的眼瞳竟然褪成了清澈的琥珀。

白辰微一颗心突然坠了下来，他本以为，发动精神浸染之后，虽然无法达成预期目标杀了这些人，但可以趁众人神智被扰乱的时候逃离成都，回到云南与‘他们’交涉，保住妻儿的性命，但现在看来……在陈琳【苏醒】的同时，他感到身体内爵印里的颤动，又或者说颤抖……轻微却存在，并且连续不断，他低下了头，眼中带着一股复杂的含义，隐有恐惧，暗地里恨得咬紧了牙。

“奸夫淫妇？我真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你说出来的？！”陈琳像是看不见白辰微一样，只将炮火对准马成峰，一个眼神就让阴险老辣的昔日上峰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马先生，叫卑职怎么说你好呢？你自己的老婆是个婊子，不代表全天下的女人都是婊子！真以为把向影心弄进疯人院，别人就不知道你给戴老板当接盘侠、被向影心戴绿帽子的时候？！”

绿云盖顶本是男人最难堪的事情，偏偏向影心的风流韵事军统内部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八九不离十，而戴笠和向影心的这档子事还是马成峰的禁忌，却被陈琳夫妇这样毫不避讳的说出来，不知此时马成峰心中是如何激怒欲狂。果不其然，陈琳两口子这一套组合拳下来，马成峰额上立时青筋暴起，他久久不语，胸口气息激荡，起伏不定。

马成峰身边的副官跟随他多年，自是知晓马成峰是个顾及颜面的人，他察言观色，知马成峰已经怒到了极点。再加上陈琳这些年伪装得太好，他也只道何琳今天被折腾狠了才如此口不择言，赶忙打圆场道：“何站长，您也知道，白辰微这妖人将在座的诸位都折腾得生不如死，马先生也是一时没缓过来，我在这里代马先生像你赔个不是。只是您身边的这位……先生，他来路可疑，又是这妖人的兄弟，很有必要审查一番。”

“没那个必要。”陈琳冷冷地笑了笑，“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马成峰抬眼看向陈琳，声音不辨喜怒，“没有必要又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陈琳听得出马成峰冷冷话语里的怒意，面上却毫无惧意。“因为你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了。”

“她是想杀所有的人，在场除了她之外，所有的人。”白辰微的脸上是那种因为极度兴奋而微微扭曲的笑容，看得人毛骨悚然。

“何琳你敢！”严瑞额上青筋几欲迸裂，他无法遏制的怒气，向陈琳厉声呼喝。

陈琳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适可而止地化作一声威胁：“你尽可以试试，严——公——子……”

至此，严瑞终于变了颜色，双眼危险地眯起，望着面前诡谲的女人，声音冷得可以掉下冰渣，“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