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欧子豪的私人医院里。

欧子豪拿过医生给自己的正位片和双斜位片，眉头又皱起来很是不解的回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顾扬说：“骨裂。确定是人民医院做的检查吗？”

闻言，顾温尘顿时醒悟。

这是李君则做的手脚？不过李君则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不可能只是让顾扬骨裂这么简单。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顾温尘和蒋成钧互相对视了一眼后，顾温尘道：“诊断书确实是人民医院开的，但是做没做检查我并不清楚。”

而顾扬的事，是一个人性的巧合。

当顾扬的肋骨露在眼前时，医生握着刀柄的指尖顿住了。他早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为李君则做事了。他的手早就从白手套变得鲜血淋漓。那股子血腥味让他自己都觉得恶心。尽管他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可那份仅存的一丝的医者的怜悯还是让他改变了主意。

他无比挣扎，如果被李君则发现了，他会死得很惨。但是他手上的血又比惨死的可怕少多少呢？虽然最近没有发生什么事，但凭借多年和李君则出生入死的敏锐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时日不多。恶，终究是会被消灭的。但他不后悔自己选择这条路，只有李君则才能让他发挥自己的价值。

年轻人，感谢医者的人性吧。

感谢我仅存的那一点善良。

接着他用极快的速度缝合好了伤口随手丢了几块事先准备好的人骨扔在硫酸里转过身对正赶来的手下说：“好了，把他送到人民医院吧。”他的眼神依旧冷漠，这不算什么善事，没必要让他对此痛哭流涕。但也算一件善事吧，起码他不会死了。可这对他的恶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李君则啊，李君则。

欧子豪并不想掺和他们的事，把拍的片子放在桌子上走出门口说：“就在我这里养着吧。不过出了什么事，我保不住他。”顾温尘知道欧子豪说的是什么事，如果是医学方面的，欧子豪大可以帮他们。但是有关黑恶势力的，他根本保不住这个男人。如今收留顾扬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他们的麻烦，是自己招惹不起的。

蒋成钧点点头：“好，麻烦你了。”

真是，够麻烦的。欧子豪不由得想。

顾温尘也表示了谢意，并说：“费用我会出的，顾扬的事麻烦您了。”

欧子豪摆摆手：“别客套，走吧。”

两个人走出了医院，顾温尘忽的靠在医院门前的石柱上，晕眩感扑面而来让他只得抓住蒋成钧的手臂来得以站稳。蒋成钧直接把对方揽到怀里扶住他颤抖的肩膀，连忙道：“你怎么了？”他不清楚顾温尘怎么了，但幸好背后就是医院，他便要把顾温尘带进去。但顾温尘下一秒就十分用力的抓住了他的手，费力的挤出话来，一字一句道：“不许去，送我回家。”

他尽力忍受着头部炸裂般的疼痛感无力的靠在蒋成钧身上，但手依旧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蒋成钧还是坚持他的想法，顾温尘这个样子能活着到家都是个问题。正欲迈步时，顾温尘低吼他：“你敢。”自己的情况只有自己最了解，现在这样无疑是因为顾扬的事又犯病了。痛苦和暴躁渐渐升上大脑，眼神逐渐变得空洞幽深，像一只死了多年的鬼盯着蒋成钧的脖颈。

蒋成钧身体一顿，把顾温尘送回了车上。

到金华小区的时候顾温尘已经能够自己走路了，就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孤狼跌跌撞撞的向着自己的领地逃跑。蒋成钧放心不下，时不时的扶着他才到了家门口。

蒋成钧刚进门，顾温尘便靠在门上背过手将门反锁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蒋成钧隐约觉得危险正在缓缓的靠近自己，但他也不知道是哪种危险。总之顾温尘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比他第一次见到他发病时还要恐怖，沉默的样子就像正欲苏醒的鬼魅。但他逃不掉，这里是十二楼。

仿佛这时只给他两种选择，要么被杀死，要么粉身碎骨。

顾温尘的眼睛就像死人一样凝视着脚下的地板，在蒋成钧略有错愕的眼神下缓缓抬起头站直了身体。蒋成钧瞧见他的嘴角不自然的抽动着，发出骇人的笑声。那个眼神早就失去了空洞，换上的是一种异于常人的暴戾。

蒋成钧下意识向身后的墙靠近，因为顾温尘已经拿起了一瓶红酒。他有一种很危险的预感，这瓶红酒将会砸在自己的头上。顾温尘撇开两条长腿迈着大步走过来，蒋成钧抬手要夺去酒瓶结果被对方在膝盖上狠狠来了一下，一只大手立刻扼住了自己的脖颈抵在厨房的门框上。

砰的一声，酒瓶碎裂的声音在耳边炸开，猩红色的酒液滴在鼻梁上，有一种很好闻的葡萄香。脖颈上的压迫似乎也若有若无了。

睁开眼却是顾温尘拿着碎成半个的酒瓶用力在自己手臂上一划，尖锐的痛感让顾温尘瞬间清醒过来。他的意志力本身就强，再加上手臂上的疼痛，现在已经清醒许多了。

顾温尘的手臂是支撑在蒋成钧头上的，血液融合着酒液流在他脸上，眼睛愕然的盯着顾温尘淡漠的神情。他以为自己会被顾温尘捅一下乃至他发狂的把客厅搞得一片狼藉。但现在，他什么都没做，反而把自己划伤了。

蒋成钧不知道的是，顾温尘就算疯了，也不想动他。给他膝盖那一下纯粹是控制不住想让他安静下来的办法。

“你很怕吗？”顾温尘缓缓低下头问。

接着他用自己的袖口擦拭了蒋成钧脸上的肮脏，包括他肮脏的血液。蒋成钧恢复了冷静，握住顾温尘的手臂站起身拉到沙发上给他消毒包扎了。

“怕。”蒋成钧拿起酒精棉签擦在对方的伤口上。

“怎么不跑。”顾温尘问。

“跑不了，你把门锁了。”蒋成钧拿起纱布准备给人包扎。

闻言，顾温尘突然笑了。

“我不记得了。”顾温尘收敛了笑容以一种平淡的眼神支着脸盯着蒋成钧忙碌的手。

蒋成钧只觉得他还没有完全清醒在胡言乱语，但顾温尘不想去医院他也没有办法把他强行带走。这件事还是以后慢慢谈吧。

“你说，我要不要去医院。”顾温尘冷不丁的抛出来一句。

其实他也是害怕的，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情况。他很清楚自己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只是他不愿也不敢去面对。即使再强大的人也会有自己害怕的东西，而顾温尘怕的就是被人嘲笑，当作丧家之犬。这跟李君则是很像的。只不过李君则是一种病态的权欲，妄图控制每个他想控制的人。一旦被抓下“神坛”就会要了他的命。但根据他疯子样的脾性，这也无所谓了，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

顾温尘有着天生的傲骨，如同悬崖上永不向狂风暴雨低头的柏树。凌然于云层之上，谨慎但不畏惧。没有实力抗衡则会默默强大，寻找时机给予对方致命一击。他不喜欢被别人高高捧起，但也不喜欢被人唾弃。

是有原则的傲性，承受非议，比狂风暴雨还要可怕。

他知道自己有病，但不会在现实里承认面对。

只有蒋成钧，让他放下了顾虑。

蒋成钧颔首不语，沉默了很久后才缓缓道：“如果你想，我会陪你。”

这句话已经明确表达了他的态度，他是希望顾温尘接受治疗的，如果顾温尘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

顾温尘靠在沙发上，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刚才的事不过十分钟就像度日如年一样，痛哭缠绕在他身体每一个细胞捆住了他的呼吸管道让他喘不过气。蒋成钧是他伤害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人。他从未在别人面前这样失态过，这一切就像命中注定一样。他不能保证以后会不会伤害别人，他不想看见无辜的人在他手下流出恐惧的鲜血。他喜欢蒋成钧，更不想把这样一面全都压在他身上。

该做出改变了，顾温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