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夜怔住。
“没了？”
我点点头，“对，没了。”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我，目光很快下移到了我小腹上，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能隐约从他眼底看出几分震惊，又好像，也夹杂了几分解脱。
他怔怔地看了半晌，随后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5天前。”
“5天前……”
许夜一边应声，一边皱着眉回想，两秒后，却又陡然愣住，“你……”
我轻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些：“每次产检，作为男性，他们都必须守在诊室外，根本不知道里面的事情。我买通了医生让她替我做假孕检报告，并且暗地里买来了打胎药。”
“你疯了！”
许夜惊呼，声音却压的很低。
因为他心里清楚，如果声音太大被门外的李哥等人听见，这件事便远远没完。
回过神，他紧紧盯着我的眼，语气满是责备，“你知道自己私下里打胎对身体危害有多大吗？如果出事了怎么办？”
我轻笑，“不会的。”
回想起那几天，的确犹如噩梦。
我瞒着李哥等人，偷偷吃了打胎药，之后便伪装出坏肚子跑厕所的样子，在病房内的厕所里待了几乎一下午。
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根本不是什么坏肚子。
那个下午，我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算我心狠吧，但是，贸然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话，本就是对他的不负责任。
许夜紧紧攥着我肩膀，力道很大，似乎是情绪激动，有些没控制住。
昏暗中，我能看清他眉心紧蹙的痕迹，他紧咬牙关，低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应声。
我是不想让他担心。
几个深呼吸后，许夜才缓过神来，他轻叹一声，忽然又将我箍进怀里，语气也软了下来。
“我听人说，打胎后要坐小月子的，不然，身体日后会受影响的。”
我怔了怔，随后也抬手回抱住他，“没事，姐姐身体好，吃的消。”
“放屁。”
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听见许夜对着我骂脏字。
他紧皱着眉，“明天开始穿好衣裤，就推脱说你感冒了身体不舒服，躺在床上不许动了。”
我抿抿唇，“明天你化疗……”
许夜愣了愣，随即摩挲着握住了我的手，他握住我的小拇指，然后用自己的手指勾上，“我保证，明天的化疗一定顺顺利利的，你也答应我，乖乖躺在床上等我。”
说着，许夜赶在我前面再次开了口，“不许拒绝，别让我担心。”
我看了他半晌，最后轻轻笑了，“好。”
其实，医生哪是那么好收买的，那天在妇产科诊室内，刚巧去的早没有旁人，我关上门后，便跪在了医生面前，啜泣着低声诉说了我的事情，随后又给了她一大笔钱，求她帮忙。
软磨硬泡，医生才答应冒着风险帮我。
这些，我没和许夜提起，也并不打算和他说。
我只希望他安安心心地接受明天的化疗，我对医学方面的事情不太懂，但是，多少也听周医生提起过。
化疗是很多癌症患者必经的一个治疗方案，可是，也有一个危重患者，原本还能勉强支撑，上疗后身体状况却一落千丈，就此病逝。
我害怕。
即便是只有百分之一的风险，我也害怕。
自许夜生病到现在，我始终没能彻底接受这个事实，我不敢想象有一天他若离我而去，我会是什么反应。
根本不敢想。
一想，心都碎了。
这一晚，我和许夜并肩躺在一张床上，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手牵着手，聊了许多许多。
你若问我都聊了些什么，我还真答不上来。
我只记得，天色微亮，太阳初升的那一刻，许夜紧紧攥着我的手，颤抖着在我额上吻了一下。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明亮，语气坚定。
他说——
“姐姐，我爱你。”
他眼底的星光太过明亮，我羞涩地阖上眼，主动献吻。
“我也爱你。”
可是，这时的我们还不知道，命运的手翻云覆雨，还从未饶过谁。
哪怕，我身边这个男孩子有着一张如同天使般精致的脸。
许夜小憩了一会，我却整夜没睡。
我趴在床边，静静地打量着他的睡颜，在外貌这件事上，上帝是严重偏爱许夜的。
他的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无论看了多少次，都依旧精致的让人感叹。
我在电视上见过太多妆容精致的男星与爱豆，可是，单纯的论五官的精致程度，没有一个能与许夜相比较。
从来没有。
我起身坐在床边，双手合十，静静地祷告。
如果苍天真的有眼，请再眷顾许夜一次，这么美好的男孩子，怎么忍心让他早早被病痛夺走生命……
*
许夜被推去做化疗时，还不忘把我按在床边。
他朝我眨眨眼，眼底依旧星光沛然：“姐姐，你昨晚没睡好，在病房等我吧。”
我不想让他担心，便点点头。
“好。”
他被推出门的那一刻，还不忘回头看了我一眼，朝着我眨眨眼。
他说了一句话，没有出声，口型却很明显：
姐姐，我爱你。
我尚还来不及回话，许夜便已经被推出去了。
我攥紧了被角，在心里低声地道：“我也爱你。”
他明明告诉我，让我在病房内乖乖等他回来的，可是——
还是出了意外。
化疗引发的目的是为了杀死肿瘤细胞，延长患者的生命，可是，化疗也会出现一些副作用，较为严重者，可加速患者的死亡。
许夜便是如此。
化疗后，许夜出现了很严重的过敏反应，被送入了抢救室。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能浑浑噩噩地站在走廊里等着，手脚冰冷。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急救室的那扇门，我忽然生出一种错觉——
似乎，我和许夜再也见不到了。
这个想法让我无比恐惧，甚至身子微微颤抖着。
可是，我越是想要逃避，这个想法便愈是无孔不入地钻入我的脑海中。
我转头，求救一般拽住了李哥的衣袖，几乎是哭着问他，“李哥，许夜一定会没事的，对吗？”
“对吗？”
我疯了一般拽着他，不停地询问着。
我慌的不得了，迫切的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来让自己平静下来。
李哥缓缓点头，安慰了一句，“放心吧，小夜长的那么好看，一定没事的。”
可是，话虽这么说，向来铁面无私的李哥，却悄然红了眼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绝望地盯着急救室的门，每过一秒，我的心便沉下一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直到双腿几乎僵硬，急救室的灯，忽然灭了。
随即门开，有医生走了出来。
我僵硬着身子，匆匆忙忙地走过去，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了一个噩耗——
许夜走了。
一句轻飘飘地“节哀顺变”，宣告了许夜的死亡。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医生的白大褂，脑中不停地回荡着那一句话：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病人抢救无效，死亡。”
“节哀顺变。”
再回过神来，我已经冲进了急救室内，身后一阵惊呼声，医生追过来拦我，可我根本顾不得那么多，只想进去看他一眼。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
许夜明明答应了我，他乖乖治疗，让我在病房里等他。
他告诉过我，在看见我幸福之前，他不会离开我的。
他也曾许诺过，要努力治疗，要早早好起来，然后和我在一起，我们要像普通的情侣那样恋爱，结婚，再生一个乖巧可爱的宝宝，手牵手的度过这一生。
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许夜不会骗我的。
我脑中一片混乱，早已顾不得那么多，不顾阻拦地跑进了急救室内。
里面一片狼藉。
现场还未打扫干净，而我的许夜就静静地躺在急救床上，双眸紧闭，面色苍白。
他静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
我愣愣地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凉意丝丝入扣。
“许夜……”
我轻声叫他，声音却颤抖的不成样子，“你别睡了，快起床，我们回家了。”
可他不应。
我的许夜，他向来最听我的话了，只要我叫他的名字，即便是在睡梦中，他也会起来握住我的手。
可是这一刻，他没有。
他仍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胸口都没有半点起伏。
可我还是不敢相信他已经离开了。
我看了很久，然后转头看向那些医生护士，眼泪几乎是在转头的那一瞬间决堤。
“我求求你们了，再救救他好不好？说不定他还没死……”
我泣不成声，“不是有一种电击疗法吗？给他用上好不好？如果他还能抢救呢？多少钱都可以，多少钱我都付，求求你们了……”
还有医护人员想要将我赶出去，却被周医生拦下了。
他静静地看着我，低声安慰道，“白小姐，节哀顺变吧。”
又是节哀顺变这四个字。
这一刻，我濒临崩溃。
我想要痛哭，想要呐喊，甚至想要拿起一旁的手术刀自刎，可是，回过头看见许夜那张苍白的脸，我却又瞬间心软。
我轻轻握着他的手，也是这一刻，我渐渐清醒，也明白，许夜是真的离开我了。
那个曾经许诺过会永远保护我的男孩子，是真的不要我了。
多年前，那个白衬衣，眉眼精致的男孩子自荒草中走来，可如今，我又将他归于人海。
许夜，你这个骗子。
我握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身后忽然响起了周医生的声音，他犹豫地说道，“在化疗前，许夜和我说过一句话。”
我匆忙转头，目光紧紧盯着他，“他说了什么？”
周医生抿抿唇，低声道：
“化疗前，他笑着对我说，如果他出什么意外的话，替他转达给你几句话。”
话落，他模仿着许夜的语气，轻声说了那几段话：
“姐姐，我还没活够，还想再看看这个世界，还想去看海，还想接吻，想要拥抱，而这些，就麻烦你代替我了。”
“如果你想我了，就抬头看看天，我永远在那里保护你。”
“我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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