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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门处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双洗得半透明、能看见白袜的平底鞋，往上是咔叽布的裤子，上面已然缀满了磨破的洞；再往上，就是那张令我记了一个世纪零二十八天的脸。

此时这张脸上充斥着我自我审视时再熟悉不过的那种怨愤、渴望和恐惧，它平日里显然会隐匿在这张足以欺罔他人的优雅面具之下，而此时却出于一种寻求同伴所不得不交付的信任而张扬地写在脸上，这显然是一个冒险的决定。然而我抿起嘴角微微一笑，他的试探成功了。

“你好，萨达娜·布莱克。敢问尊姓大名？”

半个世纪之后他对我说，尽管当时他看起来冷静又镇定，冷汗却浸透了浆好的衬衫。这条毒蛇在三十年的蛰伏期里只向两个人吐露过猩红的信子。他凭借着直觉敏锐地感知到了我与他相同的那一部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率先向我抛来了橄榄枝。不过，倘若能重新选择，那么他打死也不会这么做。

在通往霍格沃滋的列车上，这条涉世未深的毒蛇奇迹般地被我的花言巧语所收买。我向他描绘了布莱克的老宅、地下室里琳琅满目的魔药和书本，甚至是那个被莱奇典当的挂坠，典当行里的金银器物。我用巧妙的语言为他织了一张光彩夺目的大网，谈话间我紧盯着他罗马人一般乌黑的头发和眼睛，那眼睛里迸发出的光亮宛如海市蜃楼里穿梭的太阳。我谈起龙和古灵阁，矮小却长寿的妖精；我谈起四大家族，谈起令人作呕的虚伪历史，几百年前的交战、同麻瓜贵族的混交以及乱伦。我要求敞开彼此的灵魂，却独独藏起了一样：而恰恰是这一样，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像针一样时不时刺痛我的精神。我和他在讨论之中坍塌着、崩碎着，而他却使得我们俩对死亡的恐惧逐渐上升。他谈起麻瓜的死亡、战争和皇室贵族，老式城堡和贫民窟之间隔着的浅浅沟渠，臭水沟里满是肆虐的鼠疫病毒，孤儿院旁边兴建的震耳欲聋的工厂，被富人领养却被送到煤矿工作、最终死于矿难的孤儿。英国的大罢工和无时无刻都能营业的红灯区；孤儿院里的娈童牧师；麻瓜中的所谓科学家——卢瑟福和查德维克，他们运用着麻瓜的智慧耗尽毕生心血寻求真理；共济会和普罗维登斯之眼，共济会里的麻瓜豪强企图借助惊骇而死的小孩血液达到永生……

巫师界长大的我虽然对于这一切略有耳闻，但是当他毫不留情地把日不落帝国的遮羞布扯下来的时候，我还是被震惊了。

火车在铁轨上高速行驶着，鼎沸的人声逐渐消歇。安静的车厢里仅剩下车轮滚动时与铁轨的碰撞声，这声音极富节奏，每行驶一段距离都会响起一次，伴随他抑扬顿挫的演讲，震得人脚底酥麻。他年纪轻轻，却展露出了无与伦比的说服能力。我和他凝视着彼此因为慷慨激昂的演讲而涨红的脸颊，在这诡异的响亮之中沉默着，直到售货员打开车厢门，木质推车上的巧克力蛙和比比多味豆堆积如山，以至于她不得不用一只胖胖的手臂环住小山将倾的一侧，脚尖抵住小车，再用另一只手臂把风吹乱的发丝压回帽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