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归

佛曰八苦，我和墨渊活了这半生倒也是将这尝了个大半，枉他佛经念的这般好，我也自诩拿得起放得下，到头来也都只是在这其中循环往复，往复循环，不得出路。

滢嬛一番话生生打醒了我，我第一次彻底的剖析自己同墨渊这三世的纠葛，除了命运捉弄外，更多的是所谓立场和坚持导致的遗憾，说到底，我和他都不够了解对方，也没有给对方了解的机会，每一次都只一线之差却又擦肩而过

到如今想想，我少绾一生最不信命，却被命结结实实玩了个够，仲尹叹了一声被我们辜负的如斯岁月，我当是明白，可是错过的毕竟再不复流，我也只好付之一笑。

说到我接下来的打算，他自是知道我要去昆仑虚的，只道若届时真有一场恶战，让我必先为腹中孩子想一想，不要妄自逞强好胜，他也绝不会再如当年一般只能在一旁看着我送死却无计可施，我看着他清俊坚毅的脸上难得倔强的表情

知道他早已不是那个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孩子，他确如他的父母和我所期望的那般，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足够坚实的臂膀去保护想要庇护的一切，我什么都没有说，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一如当初……

令羽白日里说的昆仑虚撑不过三个月，我自是不怀疑的，只是未免再生意外，本来打算等到奉行带回消息再去的计划只好提前，还有一个比较隐晦的原因我不大好说明，只是我不说不代表就没有人多这份唇舌，恶狠狠地瞪了眼一脸调侃的仲尹，我让他先回去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出发去昆仑虚。

回到寝殿，却没有半点睡意，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帐顶，脑子里全是墨渊那双清洌的眼睛，耳朵里全是他低沉的笑声，因为肚子里这个小东西的缘故，我近这一年来尤其嗜睡，除了吃饭，其他时间几乎都是瘫在床上不愿动弹，也许是今晚情绪起伏得有些厉害，我总感觉它动的有些勤，甚至都能感觉到它蠕动的方向和规律，这让我觉得很有趣

便伸手轻轻缓缓地拍着，感到它依着我的动作轻轻踢打着，就像喝醉了的小猴子打着醉拳，软软的没甚力道，我不禁笑出了声，三年来我虽然承认了它的存在，却没有真正一日愿意这般同它亲近，魔不显怀，给了我隐瞒其他人的好契机之外，也不失为一个自欺的好办法

想到因为我们上一辈的恩怨令它受了这许多委屈，我第一次感觉到何谓愧疚和罪恶，我有些惭愧且别扭地同它说话:“喂，小家伙，我……是你……阿娘，我……我叫少绾，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我听着自己的话真想一头撞死，我堂堂魔族始祖女神，何时这样磕磕巴巴地说过话？

但是一想到我是在跟一个未出世的小家伙说话，这孩子是我和墨渊的，它与我血脉相连，就有一种奇异又紧张地情绪

让我的舌头都不由得有些打卷，回想了一番以前听过的歌谣，慢慢唱来给它听，其实曲子倒是十分熟悉，只一时记不太清在哪里听过，只记得有过一个很舒服的声音轻轻唱着这歌，伴过我一个不甚清楚的梦境，那个声音的主人缓缓唱道:

渡船那旁，伊人轻唱:天色将晚，洛水独酣，已至归期，君今何在？为何不还？

山麓长亭，伊人轻吟:鸿雁清鸣，山间潇零，春秋一季，君今何在？为何不还？

幽巷楼阁，伊人轻歌:昨日南柯，郎骑竹马，留我一诺，今朝梦醒，半世蹉跎。

黄泉幽途，伊人轻诉:执手之约，一世情思，自此为止，唯愿新途，永不相复。

唱着唱着我整个人都迷糊了，恍惚中似乎还听得见有人轻轻问我知不知道伊人的郎君去了何方，是了，那个声音如此熟稔，在风羽族时他曾唱给我听过，我还记得当时我困极之下迷迷瞪瞪地回他:“也许是忘了同伊人的约定，另娶她人了吧……”

他默了片刻之后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可此刻我却听到了:“他不是忘了约定，而是早就死了……我曾想，永不会让你做那伊人，到头却是自己做了，我守着这世间，只是怕你回来的时候看不到它过去的样子会感到孤独。”

惊醒过来时天还未亮，我伸手去摸脸，湿湿凉凉的，呆愣半晌起身推开窗户，窗外此时本应高悬皎洁的月亮此刻隐得全无踪迹，我这才注意到暗黑的天幕上满是密布的黑云，想是已入深秋天气也变得莫测起来

看来将有一场大雨，打算关上窗户去收拾一下天亮好出发，手刚一碰到窗柩脑子里瞬时一个激灵，云层中的黑雾这般浓重，却没有雷电没有风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沉闷的让人烦躁，这种情况倒很像……

我浑身一僵，没多余心思去想为何妙慧义明净此刻会突然崩塌，而且南荒都能感觉到异象，看情况似乎比当年还要来势凶猛，我一心只想着墨渊还在昆仑虚，两处距离甚远，完全忘了我此刻根本不能使叠宙术

方起式就被肚子里的小家伙狠狠踢了一脚，疼得我几乎脚下一软，冷汗唰一下就滴了下来，我暗骂这小没良心的，刚刚还给他唱歌，这会儿就能下这么狠的手！更何况我是要去救他老子，这时仲尹急急推门而入，一看情况脸色瞬间黑了大半，我冲他笑笑:“你来的正好，没时间了，你帮阿姐使这叠宙术，我们赶紧过去……”

他扶着我语气不善道:“你如今的状况怎可使这叠宙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