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重逢（2）

走进医院，穿过弥漫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走廊，在1023号房间门前驻足，门微微阖着，不时从里面传出几句交谈和欢笑声。李子茉思绪飘逸，想起她刚回到家那时，也是这个样子。不，甚至可以说，连现在这个样子都不如。现在至少有一扇门相隔，隔出的好似不是两个空间，而是两个世界。她所处的世界宁静又孤独，而她凝视的那个世界温情与暖意涌流。

里面还在和身旁的两位老人家交谈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裙，齐肩的长发微卷一枚枫叶发夹固定在耳后，言笑晏晏。不多时似乎瞥到了冰房外李子茉的身影，目光闪烁的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的人，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又略显得有点局促不安，双手微微拨了下裙摆。

李子茉推开病房的门，缓缓走进去，病房里的人似乎都对她的到来颇为惊讶。还是汤环先反应过来，很快收起了脸上的惊讶，起身向李子茉的身边走了两步顺势拉住了她的手，露出了一个笑容：“呀，茉茉来了，怎么没有告诉我们一声啊？”李子茉注视着这位比自己矮了半个头头发花白却依然精神矍铄的老妇人，心里五味陈杂，但也很快压下了心中的这股不适感，扯出一抹笑容，回答道：“今天不是妈的生日吗？我来看看她。”其实李子茉对汤环这位名义上的姥姥的感情有点复杂，小时候汤环对李子茉还是很好的，她还记得姥姥常常抱着她给她讲故事，那时候汤环还没有退休是一位大学教授，可也会为了她去翻看许多儿童读物变着法的逗她开心，带着她一起去园子里折桂花给她做桂花糕，就连她的名字也是汤环取的，子茉子茉，一如君子品行高洁，亦如茉莉芬芳满枝。可有傲骨的君子不会如宝玉般被人珍视，芬芳的茉莉总会衰败比不上用奇香异果熏陶的美玉芳香永留。汤环爱李子茉这个外孙女，可她更爱蒋玉芬她的亲女儿，她终究还是因为自己伟大而又自私的母爱伤害了李子茉，那段被排挤被刻意忽视孤立无援的岁月成了李子茉与汤环之间的感情永远无法修补的裂痕。

汤环听到李子茉这么说，心里有些动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来了就别都站着了，茉茉也坐下吧，最近是不是很忙？看着都有些瘦了。”蒋国涛适时开口，打破了略有些尴尬的局面，他的心里对李子茉多少也有些愧疚，他知道他们所有人都对李子茉有亏欠，但强势的妻子和病情略有好转随时可能复发的女儿，逼得他当时不得不做出那样的选择，可没想到最终的结局确是一样的，不仅没能治好女儿，反而伤了外孙女的心。

“嗯，是有点忙，下午还要去送材料，就想着早点来给妈过个生日，再陪她吃个饭。”李子茉一边回答着蒋国涛的话，一边向里走似似无意地挣开了汤环握着她的手，顺势坐在了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汤环心中有些微酸，好似自嘲的笑笑，也不再吱声。

“茉茉，茉茉，嘿嘿，两个茉茉，你也叫茉茉，她也叫茉茉，嘿嘿嘿，两个茉茉…”病床上的人，像是突然发现了她一般，惊喜的又笑又叫，还边拍着手“两个茉茉，好巧哦，你来了，就有人陪我的茉茉玩了，嘻嘻，真好～”“妈，我来看你了，你看这是你要的画，对不起啊以前不小心把你的画弄破了。”李子茉说着从手提袋里拿出了一幅油画棒画的画，递给了病床上的人，语气却没有任何波澜。“嘻嘻，茉茉的画”病床上的人笑嘻嘻的把画接过来，端详了一下，好似炫耀一般的，拉着李子茉给她介绍这幅画“你看这是茉茉画的画，这是山，这是白云，你看看这个是小山羊，画的很棒，对不对？我的茉茉最棒了。”“对，很棒。”依旧是没有什么起伏的声线，“妈，生日快乐，这个算给你的生日礼物，你原谅我好不好？”床上的人歪头看了看她，露出很疑惑的表情，又摇了摇头，皱着眉很认真的对她说道“不，你不是我的茉茉，有两个茉茉，你也叫茉茉，可你不是我茉茉，我的茉茉在这儿。”蒋玉芬指着蓝裙女子，并把她拉了过来，紧紧抱住，让李子茉看，好似确认般的重复着“对，你不是，这才是我的茉茉。”病房里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只有蒋玉芬一个人在小声默默的重复着…“茉茉，你…你别在意，你也知道你妈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经常人不清人，你别跟她计较，啊？”汤环看着李子茉漠然的脸色，小声解释道“阿达娜也是知道你妈妈今天生日，想过来陪陪她，让她高兴高兴，你别生气好不好？”李子茉始终没有抬眼看蓝裙女子，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看也看完了，我还有点事，就不在这呆了，我先走了…”说罢拎自己的手提袋，转身就走。心口一直抑制着的酸涩感，在跨出病房的那一刻，终于抑制不住了，眼圈有些微红，她深吸一口气，眼睛向上转了转试图把将要流下的眼泪给逼回去，果然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了，可眼前的真相却依旧能让她溃不成军。

“子茉！你等等”身后的蓝衣女子快速起身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