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心动的痕迹

风琼宇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做不完的课业、严厉的父亲、逼仄的上书房，以及，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各样的夸赞声——

弟子甲“大师兄好厉害啊！你是我的偶像！”

江伯筠“这孩子真有出息！冰主，你是怎么调教的？我要是有这么个优秀的继承人，做梦都能笑醒！”

郑金韬“这样的修仙根骨，实乃百年难遇！我等有幸得见，也是一种福分哪！”

……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

自从四年前，在招生考核中夺魁的那一刻起，他就被所有人神化，塑造成一个完美而耀眼的模样，捧上金字塔尖，供同辈子弟观瞻、膜拜，宛如一块行走的金字招牌。

许多人赞他聪明、优秀，各个艳羡不已，纷纷跑到冰晶堡去，向风厉明讨教“教育经”，甚至，还想把他父亲的那一套，搬到自己孩子身上。

可……可是，那套“压榨式教育法”，明明是他最想逃离的噩梦！

为什么？那些人都对此趋之若鹜？

为什么？对于自己曾经遭受的苦难，他们都视而不见？只竖着大拇指赞叹一声——琼宇真有恒心、有毅力？

甚至，还有不少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如数家珍般，把那段……他最想逃避的童年往事，翻来覆去地讲了一遍又一遍！

——江君韵，就是其中之一。

每当她说完之后，用崇拜的眼神看向自己时，风琼宇总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委婉地告诉她，自己不喜欢这样的夸赞，还有些……厌恶拥有天灵根。

可江君韵，却不以为意地嗤了一声，骂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然而，这样的“福气”，何尝不是万重枷锁？不仅锁住了他童年的欢欣，还将他困在“完美”的外壳之下，永远无法展露，最真实的自己。

直到，他遇见了那个人——

楚月泠“风少侠……”

楚月泠“师哥！”

楚月泠“师哥！”

楚月泠“师哥！”

……

从一开始，那声疏离的“风少侠”，再到后来，一声声亲昵的“师哥”，这个温柔而自卑的少女，就那样一点接一点地，闯进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是第一个，会在听完他的遭遇后，感同身受、泫然欲泣的人，也是第一个，会主动教他练琴，支持他最初的心愿，鼓励他为自己而活的人。

渐渐地，往后的相处中，他总会不自觉地，在楚月泠面前放下架子，流露出几分少年心性，与那丫头待在一处，令他感到自在、舒适、被尊重、被理解。

他时常觉得，楚月泠，就像上天赏赐的一块饴糖，让自己在苦闷的生命中，尝到了甜头，曾经孤独、单调的日子，也因此变得色彩斑斓起来。

楚月泠“大师兄……”

直到最近，一声冷淡的“大师兄”，再次拉远了他们的距离。

她说，要与他划清界限、互不打扰，哪怕……他放低姿态，三番两次开口挽留，都无动于衷。

为什么呢？难道……上天要收回它的赏赐了吗？

风琼宇“月儿，别走啊！等等我！”

恍惚中，他看到楚月泠的背影，在眼前闪过，越跑越远，身形也越来越缥缈，像一缕抓不住的烟。

在她离开后，悬浮在自己身边的一幕幕记忆碎片，都无一例外地，在顷刻之间，褪尽了色彩，转为黑白。

风琼宇心中一揪，拔腿便追了出去，循着那一抹彩色的方向，一直跑、一直跑……

然而，楚月泠的脚步，却永远比他更快。

风琼宇徒劳地伸出手，想抓住她，却只能抓到指尖流逝的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月泠化成一缕轻烟，消失在天地之间，什么都留不住。

他的世界，也在那一瞬间，彻底失去了色彩，化作黑白——冰冷、单调、了无生趣。

风琼宇“月儿！”

风琼宇大叫着惊醒过来，枕上的泪痕犹然未干，颤抖着双手，揉了揉眼睛。

风琼宇（反应过来是梦，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呼……”

环顾四周，见房内空荡荡的，半个人影儿也没有，他不禁有些失落——月儿没有来。

随即，他极快地翻身下床，穿好鞋子，直奔隐香院而去。

既然她不来，那自己就去找！无论如何，立刻！马上！一定要见到她！

拐到隔壁，见院门半掩着，风琼宇径直推门走了进去，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发现楚月泠正在熟睡，不免有些庆幸。

风琼宇（睡着了也好！总不至于……把我赶出门！）

试探性地推了推门，他发现，卧室的门，竟然也没有关好！

风琼宇（这丫头……也真是的！若不是遇上我，只怕就清白不保咯！）

埋怨她粗心的同时，也暗喜自己运气不错！

他轻笑一声，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站在楚月泠床前，仔细端详着她的睡颜——面容恬静、呼吸均匀，只是脸色青白，嘴唇上一丝血色也无。

风琼宇心下一惊，忙不迭伸出手，替她号了一下脉。

风琼宇“受伤了？什么时候？我才离开一会儿，怎么就……”

他叹了口气，再转过头时，眼中带上了三分怜惜、七分心疼，缓缓在床边坐下，伸手托起楚月泠的脖颈，让她坐起身来，背对着自己。

灼热的体温传到掌心，他不禁摇了摇头。

风琼宇（小声呢喃）“又受内伤、又发高烧，还真是不懂得爱惜自己！”

唠叨完毕，他抬起双手，贴在楚月泠后背上，气沉丹田，缓缓为她输送内力，既是疗伤，也是在用水系法术，替她降温。

一边运功，一边止不住地唠叨——

风琼宇“内里竟虚空至此？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到底怎么了？”

然而，此时的楚月泠，正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意识不清，只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

楚月泠“凉快！真凉快！好舒服啊！”

高烧之中的她，身体本就燥热至极，乍然被一阵凉意包裹，犹如久旱逢甘雨一般，傻笑不止。

说着，她突然往后一仰，不自觉地追随着那股力量，软软地躺了下去。

楚月泠“大冰床，我来啦！”

结果，这一倒，正好倒进了风琼宇怀里。

风琼宇“唔？！”

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让风琼宇措手不及，身子僵硬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心中便盈满了受宠若惊的喜悦。

他犹豫了很久，该不该把楚月泠放回床上，最终，还是没舍得，默默伸出右臂，拦住了她的肩膀，就这样静静地抱着。

——这丫头，已经很久没有主动亲近过自己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这么想着，风琼宇忍不住笑了，微微垂下眼睑，看向怀中的小人儿。

她很乖巧、很可爱，像一个白净的瓷娃娃，尤其是受伤、生病的时候，更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感，让人忍不住心生疼惜，想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爱一辈子。

许是发着高热的缘故，她的脸颊有些泛红，像是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更添了几分妩媚。

风琼宇心中一动，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捧住她的脸，用指腹摩挲着她的面颊，一下又一下，极尽温柔缱绻。

然而，这细微的动作，似乎惊扰了她的安眠。

楚月泠眉头轻皱，恍然醒转过来，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迷离。

风琼宇（停下动作，柔声反问）“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