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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无法治愈的“先天痼疾”

蔽月危局之宿命轮回

神裔族史料有载:启元地历七万六千三百八十六年惊蛰,在“陵安之役”平息三百年后,赤焰族长萧煜偷习邪术,堕入魔道,与魔君森罗暗通款曲,为祸天下。

【注:神裔,即神族与人族混血的后裔,遂沿用了神族天帝的年号——启元。神裔族飞升成仙之前,生活在红尘俗世之中。“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为区分两界时差,特称神裔历法为“地历”,神族历法为“天历”。】

镇守于人界的执剑山庄收到消息后,即刻将线报传递至神界,众神闻之色变。

女娲当即指派火神凤皓下界降魔,与神裔四大族长联手诛杀萧煜,将其魔元一分为二,分别封印于混元珠、琉璃盏内,连同其武器——血饮刀,一并交由专人世代看守。

——史称“焰魔之乱”。

千万年后,封印渐弱……

御芳族驻地:芳菲境。

清竹轩内。

琉璃盏安安静静地被放置在机关台上,通体散发着幽幽血光,与封印光柱中的符文遥相呼应,忽明忽灭。

良久,屋内响起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楚曦“每隔百年,凤尊都会带领我们加固封印,可千万年过去了,焰魔之力仍未减弱半分,真不知……还能困住他多久?”

看着琉璃盏内日益强烈的血光,楚曦紧蹙着眉头,忧心忡忡道。

身为御芳族长,眼睁睁看着封印越来越薄弱,却无力阻止,她每天都在提心吊胆。

南忆“萧煜所修炼的嗜血魔功,乃是厉鬼邪术,练至第六重,便可保魂灵不死。哪儿有那么容易灭得了他?”

身侧,一个眉点朱砂、不施粉黛的妇人悠悠开口,语气平静,辨不清情绪。

——南忆,花息灵母,花神司清歌的心腹下属,在其殒身后代掌百花宫,是御芳族的顶头上司。

楚曦“灵母,这么多年了,神界还没有研究出,彻底摧毁魔煞的办法吗?”

南忆摇摇头,无可奈何道。

南忆 “没有!魔煞以怨念为食,人性之恶不绝,他们就不死不灭。自先主殒身之后,那些怪物便再没了克星。”

听罢,楚曦叹了口气,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楚曦“明日便是百年一度的加固封印之期,不知这次,凤尊会派谁来芳菲境协助呢?”

南忆“青丘狐仙——云瑾。她精通圣火心法,会是一个得力的帮手。”

楚曦“是她?那个从栖梧宫飞升成仙的狐妖?当年可是轰动了整个神裔族呢!”

南忆“不错!听闻她当年渡劫时,不幸被天雷所伤,奄奄一息,是毕方将她捡回栖梧宫。治好伤后,又蒙火神殿下教导,才得以修成九尾,顺利飞升。”

闻言,楚曦的脸色缓和了不少,语调微扬。

楚曦“如果是她的话,我就放心多了!卑职曾与她共事过一次,这位仙上倒是机警得很,应变能力很强。”

片刻后,她缓缓低头,小心翼翼地脱下食指上的莲花徽戒,放在掌心里,郑重地递到南忆面前。

楚曦“老规矩!这枚族长徽戒,就暂时交由灵母保管了。”

南忆笑了笑,熟练地接过来:“芳主总是这般谨慎!”

楚曦故作轻松地玩笑着,神色却是凝重无比。

楚曦“不能不谨慎啊!这里面……可藏着比性命更紧要的东西!灵母也知道,我们这些主修木系灵术的,最忌讳靠近火源。更何况,明天我要对付的,是火焰中的魔鬼!”

南忆“老规矩!等封印仪式结束后,老身再还给芳主。”

南忆掐了个诀,小心将徽戒隐藏好,而后拍了拍楚曦的肩。

南忆“公事谈完了,该说说私事了——小少主的身子调理得如何?”言语关切,眼中满是担忧,“老身在天上忙了八天,下界也已经过了八年,月丫头她……到底好不好?”

谈起这个,楚曦转过身来,深深给南忆鞠了一躬。

楚曦“月儿先天经脉阻塞,自幼体弱多病,多亏陌医师妙手回春,调养得宜,近些年来,体魄倒是强健了不少。卑职代小女,多谢灵母一直以来的关照!”

南忆忙不迭虚扶起她,微微笑道。

南忆 “芳主客气了!御芳族既是花神后裔,老身自当多加照拂,职责所在而已,何须言谢?”

楚曦摇了摇头,后退一步,仍旧跪拜不起。

楚曦“陌知云是药王的得意门生,更是下一任‘医仙’的候选人,在神界颇负盛名,若非灵母安排,卑职怎么可能请得动她?”

她缓缓磕了个头,又道。

楚曦“还有……多谢您为小女培育了守护灵,月儿很喜欢枫树精这个朋友。”

面对楚曦感激的目光,南忆心虚地垂下了眼。

南忆(老身可没这么大面子!其实……那都是几位上神的安排,我只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南忆她张了张嘴,终究没有把实情告知,只是微笑道:“是吗?看来,小枫儿和月丫头相处得不错!”

楚曦点了点头,一脸欣慰。

楚曦“是啊!身边有了朋友,月儿也开朗多了!我还想着,等枫树精化形之后,就提拔他当少芳主的贴身护卫。”

楚曦“如此一来,即使月儿终生都无法正常修炼,也能一辈子受人护佑,安稳无虞。”

南忆“这主意不错!我双手赞成!”竖起大拇指,微微笑着,“好啦!闲话少叙,先带老身去看看月丫头吧!八年不见,我还挺挂念她的。”

楚曦“灵母请!卑职这就引您去赋春阁。”

赋春阁内。

清风拂过,徐徐吹开窗户,带来雨后独有的草木香。

屋内,御芳族少主——楚月泠端坐在琴台前,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气,满足地眯起眼,十指轻轻搭在琴弦上,即兴奏了一曲小调。

“咚咚咚——”刚弹到高潮处,忽听敲门声响起。

她手下动作一停,琴声戛然而止。

陌知云“小少主,该喝药了!”

门外,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枫树精“真扫兴!陌医师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来?”

腰间的丹枫暖玉闪了一闪,传出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像是刚刚被惊醒似的,很不高兴。

楚月泠“嘘……小枫儿,安静!”

她摩挲着那块玉佩,以示安抚,而后抬起头,正色道。

楚月泠“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空气流通后,一股清苦的中药味扑鼻而来。

楚月泠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苦着一张脸,看着陌知云缓缓走近,将一碗深褐色的汤药递到自己手上。

暖洋洋的温度自掌心传来,她愣愣地出了会儿神。

楚月泠“这药……已经是本月的第三十碗了。”

楚月泠“细细算来,陌姑姑也给我治了八年两个月零五天的病,您到底……什么时候能替我疏通经脉啊?”

闻言,陌知云淡淡地垂下眸子,眼神闪躲。

陌知云 “病去如抽丝,少芳主若想早些痊愈,就按时喝药吧。趁热!”

楚月泠叹了口气,屏住呼吸,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一把端起碗,“咕嘟咕嘟”地将汤药往喉咙里灌。

她自幼畏苦,每次服药,都要做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

后来,汤药喝多了,便渐渐悟出一个心得——只要囫囵吞咽,不仔细咂摸滋味,就没那么苦。

很快,药碗便见了底。

苦涩的余味充斥着口腔,楚月泠难受地皱紧眉头,下意识地往袖袋里摸去,想拿颗桂花糖润润嗓子。

但袋子里却空空如也。

她愣了一瞬,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早就戒糖了。

只因陌知云对她说,就着糖果喝汤药,可能会影响疗效。为了快点治好病,她就硬逼着自己戒了糖,近些年,甚至连甜食都很少碰。

可是八年过去了,痼疾始终难愈,她甚至连简单地运转内息都做不到!

楚月泠垂下眸子,敛去眸中的悲伤,面色晦暗晦明。

枫树精“主人?”

枫树精叫了她一声,见她不应,便以为她是被苦得说不出话来了,当即运转灵力,打在她咽喉处。

  草木的清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滋润着喉咙,楚月泠顿觉舒爽了许多。

枫树精“怎么样?好点了吗?”

楚月泠温柔地拍拍玉佩,露出一个微笑:“好多了!谢谢小枫儿!”

陌知云“既然少主服过了药,那小仙就告辞了!我那边……还有副药方没写完。”

陌知云福了福身,收拾好空碗,就要转身离开。

楚月泠“等等!”

陌知云“殿下还有何吩咐?”

楚月泠站起身来,直视着陌知云的眼睛,语气严肃:“陌姑姑,我的病,大概什么时候能痊愈?”

陌知云“小仙已经说过了,病去如抽丝。少主服药的这八年来,体魄已然强健了许多,这是个好现象。”

陌知云抬眸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陌知云“疏通经脉一事,关乎身家性命,必须慎之又慎,您先别着急……”

楚月泠“我怎么能不着急?!”她激动地吼出声来,跺了跺脚,“按祖上的规矩,每一任少芳主及笄后,都要跟母亲学习乐灵封印术,传承守护琉璃盏之责,继续镇压焰魔。我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只剩下两年了啊……”

楚月泠说着说着,她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在此之前,不管外面的人怎么笑话我,我都无所谓,没有朋友,大不了每天宅在家里。可是……可是这一次……如果封印之术失传了怎么办?如果焰魔再现怎么办?那我岂不是会成为罪人?永永远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楚月泠“我不要这样!我不要!”

她痛苦地捂住耳朵,拼命摇着头,泪水扑簌簌往下流。

楚月泠“求求你了!告诉我,怎么才能治好病?只要你说出来,即便是刀山火海,我都会克服!”

陌知云“少主……”

陌知云心中一痛,安慰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恍惚间,她又想起了自己初到芳菲境的那一天。

八年前,她随着南忆去拜见过楚曦后,便在侍从的带领下,来到了赋春阁。

一踏进门里,就看见一个身着粉衫的小团子,正抱着脑袋缩在床脚,低低地啜泣,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无助极了。

楚月泠“我不是废物!我才不想当废物呢!呜呜呜呜……”

那团子抽噎了一会儿,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哭得更大声了。

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忍不住走上前去,冲那孩子福了福身,温柔地自我介绍。

陌知云“少芳主你好!小仙陌知云,是来自神界的医者。奉翌……呃……南忆灵母之命,特地来为你治病。”

床角的小团子僵硬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哑着嗓子问。

楚月泠“仙上,你真的能治好我的病吗?我也想像他们一样修炼,不要被当成废物!”

鬓发凌乱,满脸泪痕,鼻头红红的,狼狈不堪,但眼睛却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仿佛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

——这是陌知云对楚月泠的第一印象。

她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发顶,像哄孩子一样,笑着说。

陌知云“我会尽力的。”

然后,她马上为楚月泠诊了脉。

一搭上手腕,陌知云就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先天痼疾”,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在一瞬间了悟,为何神界有那么多医者,执剑山庄却偏偏秘密委派自己,随南忆一同下界来。

陆骁“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月丫头的安全,只能让她受点委屈了。你有分寸,知道该怎么做。”

临行前,剑神陆骁的叮嘱,又一次在耳畔回响。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害相权取其轻……

八年来,她一直都把这句话奉为准则,总觉得自己是为了那丫头好,所以一直心安理得。

可是今天,当她再次看到楚月泠无助的泪水,陌知云才恍然发觉,这一切,对那丫头而言,究竟有多残忍……

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絮,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胸口也闷得难受。

楚月泠“陌姑姑,两年之内,你能保证治好我的病吗?”

楚月泠吸了吸鼻子,直勾勾地望着她,眼中泪花闪烁,像是擎着一丝微茫的希望。

陌知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虽然很想答应,但她知道,自己不能……

枫树精“主人,我瞧着,你现在的身体也好转了许多,就算一时无法疏通经脉,也应该能练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吧?”

恰在此时,枫树精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是在安慰楚月泠,又像是在给陌知云找台阶下。

楚月泠“陌姑姑,可以吗?”

楚月泠抹了抹眼角的泪,吸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征询着她的意见。

陌知云“可以可以!当然没问题!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呢!”

本来想敷衍过去的,但每次看到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陌知云忽然就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陌知云(如果这样做,能让月丫头开心,那么,即便是要委屈她,当一辈子的“灵力废”,她也应该会少难过一点儿吧?

陌知云(如果只练习拳脚,不动用内功的话,理论上应该不会有事。

陌知云(这也算是……最大程度的补偿了……

这般想着,陌知云又急切切地补充了一句。

陌知云“咱们先说好啊!在病愈之前,你只能练习拳脚,不可强行调动内力,否则会有性命之忧,明白吗?”

楚月泠“嗯嗯!我知道啦!一定遵命!”

楚月泠点头如捣蒜,开心得蹦了起来。

楚月泠“只要能学功夫,不再每天闲得长毛,我就高兴!”

陌知云“那好!待会儿写完药方,我就去请示灵母,让她定夺此事;少主你呢……也得去征询芳主的意见,只要她们俩都同意,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楚月泠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行!娘亲那里我去说!“她一向疼我,十有八九会同意的!”

陌知云“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待封印仪式结束后,很快就能从执剑山庄派人过来了。”

楚月泠“执剑山庄?翌阳君的地盘?他不是驻守人界的吗?跨境插手异界(神裔族居住地)之事,这不太好吧?”

陌知云“御芳族虽精通法术远攻,却并不擅长近身格斗,若要精习拳脚,通常只能拜入栖梧宫门下。但那里只招收神裔精英,以你现在的资质,根本进不去,如果真心想学,就只能打破常规。”

楚月泠“哦……原来是这样啊!可是,翌阳君会给我这个面子吗?”

陌知云“这个嘛……我也说不好。不过,我和灵母都会尽力为你争取的。”

楚月泠“那就拜托啦!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楚月泠笑着拱拱手,眉眼弯弯,仿佛一下子有了生气。

陌知云“别客气!”

陌知云被她看得心下发酸,眼眶竟微微有些湿润。

陌知云“那就先这样吧!小仙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了!”

说罢,也没等楚月泠动作,就转过身夺门而出。

她无法面对这样一张纯真的笑脸,只能暗暗下定决心,要竭尽全力促成此事,绝不让那丫头的期待,又一次落空。

楚月泠“陌姑姑慢走!”

楚月泠挥挥手,目送着陌知云走远,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

往日的阴霾一扫而光,心头好似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楚月泠“千盼万盼,终于等到这一天咯!小枫儿,走!我们一起去找娘亲吧!立刻!马上!”

枫树精“好啊好啊!主人,你终于愿意出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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