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今生：伪娱乐圈向

纵使昨晚睡的极晚，可墨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连轴转不停歇的生物钟还是准时叫醒了她。

她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呆看着天花板，两三个小时的休息让她浑身肌肉酸麻胀痛，她躺平了身子预备几秒准备起身，却被侧身睡觉压了一晚上的左胳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墨卿忙稳住要重重摔回床板的趋势，条件反射看向一旁的徐明浩。他面色依旧苍白，不过睡容安详，眉目舒展。

他也是真的累了吧。墨卿想。

从车祸现场辗转到医院，还没待够一晚上，又被她折腾回这个小出租屋里。要不是她真的没钱，也犯不着让他跟在她身后奔波劳累。

墨卿心里有点不忍，可能也是因为徐明浩现在是一副人畜无害单纯小孩的模样。她看他总会带点滤镜。尤其是他水灵灵的大眼睛望向自己的时候，那语气说不上是撒娇，可墨卿就是心房被戳破一个小洞，顿时泄气了。

感觉自己真像养了一个小孩。

墨卿蹑手蹑脚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

黎明破晓，曦光微现，她随便套了一个羽绒服，借着银灰色的光芒折回半个身子越过徐明浩的身体将床里面的被角掖好。又从客厅沙发上把昨天翻出来的长羽绒服拿回了卧室，将其展开盖在了被子上。

家里一直以来只有她一个人，从来不会准备多余的棉被，她自己半夜冻醒没什么要紧，毕竟都习惯了。可徐明浩是个病号，不能再生病了。

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暂时委屈委屈他，等她领回工资，再重新找份工作，过两天去买几床被子回来。

等到墨卿刷牙洗脸结束以后，天际线身后已然渐渐浮现出深橘色的旭日。墨卿将煮好的蔬菜粥保温，走进卧室给徐明浩留了张字条，又不放心地伸手探了探他的体温。

没有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她捞起钥匙，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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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卖总部已经打卡上班有一些人了，墨卿骑着公司配备的电动车驶进停车位。在一众早安声中跑上了楼梯，拐角堪堪撞上正准备下楼的领导刘总。

她一个急刹车站定，嘴边绽放出最得体的职业假笑，“早啊，刘总。”

对昨晚的Fire通知心有余悸，墨卿一大早不想触眉头。那语气要多恭敬有多恭敬，要多谄媚有多谄媚。生怕自己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不注意，就被克扣离职工资。

刘总先是一愣，随后看清了眼前人是谁以后，一张老脸当即垮下来。墨卿心里一紧，那震耳欲聋噼里啪啦的数落下一秒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她抻着脖子不敢抬头，不过心里倒是释然了。

骂吧骂吧，只要钱别少她一分就成。

刘总气得眼睛红脖子粗，一连串输出后墨卿都没反应，他也自知没什么意思了，甩下一句“等会儿”就将墨卿扔在原地。

寒风像刀刃一样割在墨卿脸上，她原地搓手踱步，等了有两三分钟，刘总终于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出来了。

将一纸袋现金递给墨卿，墨卿藏不住眼里的喜悦之色，忙接到怀里。

“点点吧。”

墨卿也不含糊，当即倒扣封口将现金掂在手里仔细数了起来。刘总瞧见她那一副小家子气爱钱如命的模样就鄙夷。

不过墨卿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生活有多难，钱就有多重要。只有吃过馊饭，睡过天桥的墨卿自己知道其中的苦与累。

她从来不向外人掩饰自己对钱的看重，她也懒得掩饰，没必要，她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

等到最后一张红票票数过，墨卿利落地将钱重新塞进纸袋，又小心翼翼地将封口折了好几下，才礼貌地冲刘总点头，“五千，一分不少。谢谢刘总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那我们就后会有期了。”

“嗯。”刘总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从墨卿手里接过公司电动车的钥匙，错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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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卿步态欢快，出了大门赶到最近的公交车站，准备去采购点东西。

超市正值上午高峰期，买菜的大妈挎着能装下一头牛的菜篮子拼命往特价区挤，促销员脖子上挂着小蜜蜂，声音尖细，涨红了脸站在板凳上卖力吼着，不时还有跟在大人旁边的小孩子哭闹着要买这买那。

嘈杂混乱的各色声音交织如聚，墨卿一个头两个大，她将推来的购物车往离战场区有一定距离的空地上挪了挪，深呼吸做了几秒的心理斗争，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往前冲了进去。

“哎哎哎，你这小姑娘别挤啊！”

“就是，你懂不懂先来后到啊，上后边去！”

今天的特价鸡蛋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叫她到后边去，做梦！

家里还有个小孩等着她喂饭呢，她就是这么没素质的人，怎么着吧！

羽绒服蹭来蹭去的声音“哗哗”响，墨卿拧巴着小脸充耳不闻接踵而至的吐槽骂声，侧着身子往前小幅度挪步子，一个踉跄，她差点被挤到地上去。

她憋着气艰难抽出一只手攥进空隙，指尖一伸勾住了围栏。

！！！

别看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小身板子，在抢菜这条路上，那可是她活命的饭碗，潜力非凡，力气无穷，谁也别想赢了她！

墨卿嘴角一勾，借着围栏一使劲，托着力就把她娇小的身体硬生生带进人缝里，再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她眼前的场景已经从乌泱泱的头顶变成了整齐有序排列在盒子里的土家鸡蛋。

Nice！成功！

她无视掉仿佛要将她后背盯出一个个黑洞的视线，悠哉悠哉地从导购手里扯过一个塑料袋，哼着小曲就开始装鸡蛋了。

“哎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没有素质，不知道排队吗？！”

墨卿正欲转身，冷不丁一句话当头砸来，她变脸比翻书还快，顿时眼眶里打转泪花，哭戚戚道：“阿姨，我和我弟弟相依为命，真是没钱买点好菜，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鸡蛋了，您就可怜可怜让让我吧。”

正面对上墨卿通红的眼睛，那大妈准备持续性输出的废话霎时哽住。还拦着墨卿攥着她胳膊的动作收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巧身边人挤来挤去撞开了两人的牵扯，她抖了抖嘴角，颇有些同情。

“这样啊，那小姑娘你也不容易，你先挑吧，是阿姨的不是，哈哈，真是不好意思了。”

“谢谢阿姨了。”委屈巴巴地目送女人的离去。

尴尬笑声远去，墨卿一抹眼尾，水渍渐去。

哼，跟我拧，你也得演得过我。

墨卿没有丝毫愧疚，理所当然地认为，生活不易，就要全靠演技。

况且，这也不算骗人哪，一半对一半吧。说起来，她现在确实有个弟弟，她也确实快要穷得揭不开锅了。

墨卿拎着鸡蛋放进购物车，又去挑了点新鲜菜系。站在肉类区的时候，她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忍痛割爱，“豪气”地往购物车扔了一盒牛肉。

罢了罢了，几千块钱的治病钱都付了，多这几百又何妨。她一分不差记进账里，到时候再一起朝那个小兔崽子讨要。

菜买的差不多了，她又转悠去了生活用品区。

墨卿瞪着眼睛看瞅架子上的价格表，实在不理解这年头物价飞升为什么一条内裤也要好几十一条。它是镶金了吗？虽然她给她自己一年都购置不了几次内衣，但次次也没像这纸上的价格这么离谱啊！

后槽牙被她咬得咯吱咯吱响，她眼一闭心一横，又是那无声的心语安慰。

都记账上都记账上，到时候再一起朝那个小兔崽子讨要！

付钱的时候，墨卿盯着那四位数的数字，肉疼得差点窜不上气来，她动作僵硬地从口袋里摸出钱来，脸都要绿成青苔了。

嘀咕了好几句脏话，可惜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到。她两手各自提着两大袋的东西，晃晃悠悠地往公交车站走。

等车的间隙，墨卿认真地阅读起身后玻璃上贴着的小广告，掏出手机仔细地拍了下来，打算等回去的时候好好筛减一下重新找份工作。

她没读过书，初三那会孤儿院出了点事情，政府的资金一拖再拖死活拨不下来，迫不得已，她只能草草辍学，赖到最后可怜得连个初中文凭都混不到手。

没瞧过高中的丰采，也没见过大学的风景，她的人生，就像是一根杂草，努力在寒风凛冽中挣扎生长，拼命在墙角夹缝里竭力苟活。

这样的她，向来只有工作挑她的份。所以这些年，墨卿基本上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也养就了她处世圆滑、瞎话张嘴就来的性子。

墨卿仔细回忆起了这些年的自己，活得还真是连狗都不如，一个破房子里，只有冷清的家具，一丝烟火气都没有。每天奔波来奔波去的，就是为了活着的那一口饭，但也没办法，谁让她没什么骨气去死呢！

她这个人啊，惜命，惜钱。抱怨无数次，却又无数次地妥协。

这混沌世间，来都来了，得过且过吧。

说来也奇怪，墨卿自己也没想过就是这样的自己，竟然会扯进一个陌生人住进她家里，还费那么多精力财力去照顾他。

为什么呢？

当她疲惫地将两大塑料袋放下关上房门时，客厅里蓦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徐明浩那张素白的脸蛋明晃晃撞进她眼底。

啧，那一瞬间怎么说呢。

墨卿文化程度有限，但要她细细形容啊，就是说，宛如这满屋子的冷调装了好几年了，在今天，突然冒出了点烟火气。

在外漂泊近半天的冰凉的心脏，忽然禁不住热了起来。

“姐姐你回来啦。”

徐明浩披着她早上给他盖的羽绒服，穿着一双实在不保暖的拖鞋走到玄关口，笑滟如花冲她说道。

白皙纤瘦的脚踝在黑色西装裤下格外引人瞩目，空荡荡的裤管被不严实的墙缝渗进的北风微微荡漾。

这一幕，很多年以后，一直反复在墨卿脑海中循环播放。

那种穿透时空，致命般的，冥冥之中的，注定的缘分，在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份不知名的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

墨卿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的花痴，笑着说：“你醒了呀。”

墨卿把一堆购置来的东西抱到客厅，将徐明浩拉到单人沙发上坐下，抓着他的手心忍不住问道：“手怎么这么凉，你冷吗？”

徐明浩摇摇头，“没有，我刚刚洗漱来着，没找到热水。”

“哦，这样啊。来，小好，你跟我来。”墨卿想了一下拉着徐明浩走到狭小的卫生间，指着靠北的水龙头说，“这是拧热水的，另一边是拧冷水的，一般情况下没什么大问题我不会欠水电费的，你以后在家不要再用冷水洗漱了。”

“知道了。”徐明浩乖乖点头。

毕竟墨卿以后还得把徐明浩一个人留在家里出去工作，趁着这个机会，她顺便带着徐明浩将屁大点的房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生活里的细节面面俱到，该嘱咐的不该嘱咐的她都强调了一遍。

说实话她还挺怕现在的徐明浩的，几句姐姐喊得让她老以为他失去记忆的同时也失去了自我生活的能力。

哎，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