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侯府遗址忆旧事

穗禾站在破财的大门前，看了许久才借着月色辨认出了那掉落的牌匾上依稀残存的南平侯府字样，有一瞬间的怔然。

柏麟.昊辰穗穗？

穗禾似乎并没有听到昊辰的声音，下一瞬就迈步进了那院子，虽已破败不堪，可穗禾仍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再次提步。

昊辰别无他法，只能跟在她身后随着她走到了一处院子。

历经千年的沧桑，这处小院却与其他院落明显不同，虽然院中也是杂草遍布，可一棵桂树竟是有着参天之势，被那遮天的阴翳覆盖的屋子也不像是千年风化的模样，甚至可以说就像是主人只是有一场稍微漫长的旅行而已。

来到门前，穗禾心里的熟悉感愈发清晰，轻轻推门，那门像是在欢迎她一般，吱吱呀呀的声响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手里的灯笼光芒微弱，可也足够看得出来这是个女子的闺房，屋子里的摆设一切完好，只是那厚重的灰尘让穗禾呛了一下。摆摆手挥散眼前的尘土，穗禾向四周看看。

穗禾东瞅瞅西看看，并没有注意到昊辰一直在看着她，眼神里是担忧、欣喜等等复杂的情绪交织。

他想让她想起什么来，又怕她想起什么来，对于果断决绝的昊辰来说，如此纠结的感觉实在少有，可偏偏遇上她的事情又常常如此。

穗禾仿佛被什么牵引，径直走向了屋子一角，绕过屏风，就见到摆放着的一只大衣架，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一红一白的两套长袍，剧烈的视觉冲击却奇异的和谐。画面一转又变成了塌上坐着的一对父女，隐隐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龙套(南平侯)闺女啊，爹爹去给你退婚吧，不能让你受这种侮辱。

穗禾爹，我的愿望便是嫁与表哥为期，这些话您别再说了。

龙套(南平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执着于他呢？

穗禾起身将那衣架露出，摸着那衣服上繁复的绣花，目光里的执拗让人心疼。

穗禾爹，从他第一次受伤之后我就知道，这就是我的命，这辈子，我只会是他的妻或者是他的未亡人。

龙套(南平侯)痴儿，爹是心疼你啊。

穗禾爹爹，不妨事的，女儿愿意。

陆陆续续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主人公无外乎是这对父女。从父女间的其乐融融，到手刃亲父的无奈，再到女儿在墓碑前自刎，穗禾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是自己。

穗禾沉浸在脑海中闪出的画面，和对女子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容貌的惊疑，手无意识的伸向那衣架。昊辰察觉到她的动作，及时握住了她的手。

柏麟.昊辰穗穗？

穗禾嗯？

穗禾茫然地顺着声音抬头，才发现此时昊辰站在她身后，自己的右手被他的大掌包裹，亲密的距离让她感觉到身后传来阵阵的安稳气息。

突然而来的安心让她一下子卸了力道，就这么靠在了昊辰怀里。

昊辰浑身一阵僵硬。他是知晓的，如今的穗禾对如今的昊辰并没有什么儿女情意，这么依赖大概也是真把自己当做了哥哥一般。说实在的，哪怕是数千年前的她也没开窍，那时的情意在她认知里大概也是朝夕相处的亲人。

可饶是如此，这无关风月的亲密接触还让是昊辰贪恋。

穗禾闭着眼睛靠在昊辰怀里，一时间两人都不曾言语。

穗禾师兄……

一声称呼再没了下文，昊辰低头看着小姑娘略显疲乏的面容，温声开口。

柏麟.昊辰怎么了？

穗禾转身面朝昊辰而立。昊辰虽然对她离开自己的怀抱有些不舍，到底是理智将注意力放在她接下来的话里。

穗禾我……我看到了一些画面。

穗禾我看到了故事里的第三个人。

穗禾那个人是……我。

柏麟.昊辰你——

穗禾师兄，我……我是个坏人。我亲手杀了疼爱我的爹爹。

穗禾面上的悲伤被那微弱的灯火映得愈发明显，紧闭着眼睛仍有泪水划过脸颊。

昊辰抬手，大拇指轻轻抚在她眼角为她拭去泪水，可那泪水却像是流不尽般不停。连带着他的心都被揪起来。

昊辰将唇贴在了她的眼睫上，低喃出声。

柏麟.昊辰穗穗，别哭了好不好？

不过一瞬，穗禾却被这动作惊到，眼睫颤抖，却不敢睁开眼睛，只语气里多了一丝讶异与羞涩。

穗禾师兄？你……

被昊辰这突然的一吻扰了心神，穗禾被岔开思绪，心里的疑惑骤升。

昊辰心里刚刚因为穗禾脱离出脑海里的前世记忆而松了一口气，又被她接下来的话钉在原地愣怔片刻。

穗禾你，为什么……为什么亲我？

柏麟.昊辰我——

万年的情意就要宣之于口，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搅了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