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所有的痛苦本质都是对于自己的无能的悔恨。
暮光现在的行程比以前更紧了……除了完成公主的日常事务以及照顾闪光之外，她还要在星光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照顾小极光，好在小苹花她们会帮忙的。正是如此，她得以抽出时间去泽科拉的小屋看望老朋友。
暮光用两只蹄子握住星光的左蹄。 “星光啊，”暮光吸了吸鼻子，“小苹花她们真的长大了，小极光也会有那么一天的，让她们照顾小极光咱俩都可以放心的。”
暮光哽咽着，沉默许久，又开口道 。“上次我们回去以后小极光问我们有没有见到她妈妈啊，我竟然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
暮光说着揉了揉眼睛，“还好，小苹花说隙日带你出去玩几天去了，走的时候看小极光睡得很香就不忍心打扰了……我当时啊真的感觉很欣慰……她们是真的长大了。小极光听到以后也就赌气了一会儿，就和她们玩去了，她还小啊，她怎么能懂我们的苦衷……只希望她长大以后不要恨我们才好……”
“但是……”暮光话锋一转，把星光的蹄子捧得更紧了，“你一定能理解……你一定能理解的对吗？”她的鬃毛凌乱不堪，一如她的内心。几条横七竖八的深紫色鬃毛随性的掺杂在紫罗兰中，毫无规律，更不是混乱中的有序，这种令旁观者不适的糟乱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我不知道你会错过多少年的时光，暮光心想，但是小极光已经失去父亲了，她不能再没有妈啊……
暮光深吸一口气，开始念动长如大乘佛法一般的咒语。咒语很难，暮光一共念错了三遍，每次念错便不得不重新再来。
许久，暮光带着“星光”和满怀的愧疚回到了星光家中。
多年后，当闪光被其他小马问及他的童年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什么的时候，他总是回答：但凡家里有一点好吃的，好玩的，新鲜的，暮光总是先备一点给极光，再留一点给他，有时只有一份的时候，会优先给极光。闪光知道极光父亲的事情，虽然心里会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觉，但他很少袒露，他是一只内敛的小马。
暮光走出了‘星光’家门，她的演技很是拙劣，不过极光没有怀疑。
她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天文台。
“视星等（Apparent Magnitude），麻烦把这几天的天文观测报告给我看看。”
“稍等，暮光公主殿下。”一只灰色身体，白色鬃毛的老学究转身走进身后一排排的书架中翻找，不多时，便抽出一沓资料。
暮光把资料整齐的摆在天文望远镜旁边的一个平台上，顺便把平台上的漏斗翻转过来。
很快，漏斗上升起一块眼珠子大小的魔晶，魔晶扫视了那沓文件，稍微加载一下便投射出一个屏幕来，屏幕上是一个搜索框。
暮光输入：shape：water drop（形状：水滴型），系统很快就进入了搜索状态。屏幕上是一只小马的影子，呈奔跑的形状，旁边是加载进度。
99%……100%
屏幕上弹出了两千多条结果，大部分都是水滴形状的陨石，越往后相关性越差，到后面已经变得奇形怪状了。
暮光调出搜索标签，把其中的陨石，恒星，彗星都去掉，搜索结果一下子就变得简洁了，只剩下了十几条。
暮光稍微目测一下，就找到了。
“马历2035年6月24日下午3点15分34秒11分秒，该不明物体出现于星月标准线①逆时针23度26分处，距离为0.0358ot②。，根据轨迹预测该物体刚出现时的速度为17.5km/s，大小刚好能被行星大气层完全焚毁。观测者：卡尔”
星月标准线逆时针23度26分处？暮光极力思索，0.1ot内那里不都是空的吗？平时那里也就只有一些宇宙尘埃而已。
暮光皱了皱眉，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凭空出现的神秘物体？这不魔法啊。
暮光想来想去，想到了几种可能的结果。第一种，它来自遥远的深空，只不过在那时恰巧被观测到。第二种，它是某个更大的天体的一部分，第三种，它通过太空中的传送门从某个未知的地方来到这里的太空。
暮光边想边走出门去，脑中环绕着各种各样的公式和假设。她就这样走出门去，全然注意不到路上的小马。
瑞瑞从背后拍她的时候，她被吓得抖了一个激灵。
“Oh,Darling,你想得可真入迷，我在你身后叫了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噢，是瑞瑞啊，抱歉，我在想那个……” “水滴？噢，它真的好美，我好想再看看，那东西简直就像是灵感之神送给我的礼物，那么的精致，那么的完美……仿佛灵感彼岸的最高贵的那颗闪闪发光的钻石……我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这样完美的作品……它让我最好的作品都黯然失色了……”
“噢，它真的很美，但是……”17.5km/s的速度，足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毁灭一座中等的城市。暮光想接着说下去，一抬头却瞥见瑞瑞脸上充满着向往的表情，“但是你今天不是要跟斯派克去买菜的吗？上次聚会上你喝果汁酒喝多了，跟他打赌赌输了……” “噢，你是说小斯派克啊……他上次回来的时候有点不舒服，现在在家睡觉呢。这几天我一直都忙着照顾他，订单都堆成山了，不得已把工作暂时交给可可她们了，听说她们颇有微词，但是也就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抱怨两句，毕竟本淑女给她们开了双倍工资呢。倒不是说我不愿意跟他去市场，他现在真的来不了，而且本淑女也需要有自己的时间对吧？”
暮光眉头一紧，“斯派克他……不要紧吧……” “放心，他没事，不用这么紧张嘛，只是有点感冒，这小家伙现在有些懒了，等他好了我让黛西带他去爬山锻炼锻炼去……”
“那还好……”暮光感到稍微轻松一点了……
“嗯……暮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是不是不大想让我去看看那件完美的艺术品，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可以照直说的，咱们可是好朋友嘛，本淑女不会计较这点事情的……”
“你的观察力还是这么敏锐啊，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好吧，我刚刚去天文台查了资料了，发现这东西居然凭空出现在6月24日下午3点15分34秒11分秒，0.0358ot的地方，初速度居然有17.5km/s，瑞瑞，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发射一艘火箭，这个速度都差不多可以飞出我们的恒星系了……这个东西的原理我们还不清楚……一旦这个东西突然启动……我们连反应都来不及，更别说防御了……”
瑞瑞搬出那张经典的沙发，配合着那套经典的台词，躺在上面呻吟起来。“噢，darling，在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中，这是最最最糟糕的……”
暮光单蹄腌面摇了摇头。“抱歉瑞瑞，这是为了你的安全啊。”
“噢，小傻瓜暮光啊（silly twilight），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整个星球都在劫难逃，我也不可能多活得了很久啊……如果能让我再看看那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就算是死，那又如何呢？”
暮光虎躯一震，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而且，谐律元素亲自出蹄把它包裹在了彩光里，它肯定被制得服服帖帖了。”
暮光再次看向瑞瑞，尽管心里五味杂陈，但她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拒绝的理由了。
暮光挤出一个苦笑，摇了摇头，示意瑞瑞跟上她。
两马走到一座图书馆面前。这座熟悉的图书馆承载了她们太多的回忆，经历过许许多多之后，暮光最终还是决定，照原样复刻金橡树图书馆。
她们走上那个熟悉的阁楼，走到暮光的小床前，暮光躺了上去，示意瑞瑞也躺过来，然后按动了墙角一个十分隐蔽的开关，床板向两边分开，两马径直掉到了地下的一个棉花床上。
“这设计真是太精妙了……谁能想到这地下别有洞天？”
瑞瑞左看看右看看，床前有一条路，通向一个更深的地方。
“我猜，我们要往那儿走？”暮光默许，两马很有默契的一同点亮了独角，向前走去。
道路两边的墙体里嵌着很多展示台，台上的东西千奇百怪，台下还有各种标注，这些东西有些瑞瑞认识，比如当年让她们集体黑化的泉水，当年崔克茜戴的独角兽护符，当年她们打开新城堡的盒子的六把钥匙等等等等。也有一些瑞瑞不认识的，比如一个镶嵌着一只眼睛的戒指，一个四棱锥的叫不上名字的装置，标签上写的是时间重置仪。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哇，暮光，真没想到你还是个收藏家，这些东西你瞒了我们多久了？
“咳咳，这不重要吧，瑞瑞，你看这是什么……”
瑞瑞朝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耳朵立刻就支棱起来了，水滴正在那个彩色光罩中缓缓旋转，发出奇异的光芒。
“它真的是……太美了……暮光……太美了……”瑞瑞的目光被水滴牢牢得吸住了，根本不可能离得开。
“我真的……真的……好想要……一辈子看着它……不吃不喝……要是我一辈子能有一件这样的作品……这样终极的美的作品……哪怕之后再没有什么建树……这辈子都了无遗憾了……”瑞瑞抽出一个用于观察宝石的放大镜趴在展示台上，全神贯注的盯着它，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仿佛她代表的元素是贪婪。
暮光见状连忙挡在她面前。瑞瑞
这才眨了眨眼睛。
“额，暮光……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那个，你有更高级的放大镜吗？我这个放大的倍数好像不太够，看到的都是光滑的表面。”
“嗯，应该有，让我找找，喏，在这儿呢……”暮光递给瑞瑞一个光学显微镜。
瑞瑞接过光学显微镜对着水滴一看，看到的影像同之前并没有多大区别：一个光滑的平面，只不过亮度低了一点点。
“暮光，这个倍数怎么调啊？”
“转转旁边那个旋钮就可以了。”
瑞瑞用魔法扭动旋钮，放大倍数逐渐增大了……100……200……500……最后倍数锁定在2000，这是光学显微镜的极限倍数了。
“额，暮光，除了视野变暗没有什么区别啊……”
这么光滑？暮光感到很疑惑。
暮光很快翻找出一台电子显微镜和一台魔力发电机，熟练的把它们接好。
“光学显微镜的放大倍数就这么多了，试试这个，像这样拿，调倍数方法和光学的是一样的……”
瑞瑞接过电子显微镜接着放大倍数观察，倍数仍然是那样从小开始调，最后定格到300万倍，画面仍然是一片银色，毫无波澜的银色。
瑞瑞怀疑显微镜有问题，她把蹄子放到显微镜下，立马就看到了排列密集的各种粒子的集合，那些混乱的排列组合让她眼花缭乱，极度不适，她不得不很快的把蹄子抽离开来。
瑞瑞怔住了……
“额，暮光，你来看看吧……”
暮光看了看屏幕，再把蹄子伸到镜头下……脸上的表情立马凝固了。
她沉默着转身翻找，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台有些陈旧的扫描隧道显微镜，经过一番复杂的操作之后，她把显微镜度数调到最大，对准了水滴。
然后……她看着屏幕怀疑起马生来……她现在甚至怀疑这些显微镜的原理是不是出现了什么致命的问题。
3亿倍！cnmd3亿倍！足以看清任何普通物质中的一颗原子！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造物主，那么她已经死了，暮光想。
“怎么了？暮光？”“瑞瑞……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不太舒服……”瑞瑞虽然不懂，但看着屏幕上的大大的x0.3billion，隐约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她什么也没说，就默默的站在一旁。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原子都变成平的？暮光百思不得其解，这简直是在挑战她物理认知的极限，甚至是想象力的极限。
极力思索之后，暮光想到了一个名词：强互作用力，但随后又亲自否定了：强互作用力材料顶多让原子停止震动，不至于连单个原子都看不到啊……
暮光后退半步，施法，将扫描隧道显微镜变成了魔力隧道显微镜，放大倍数达到了3万亿倍，终于，她看到了静止的质子，中子。
暮光大汗淋漓，但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次同宇宙的物质观察大赛，她最终还是赢了，3万亿倍是阿奎斯陲亚物质放大倍数的极限了。
但是，一连串的疑问涌上暮光心头，她第一次感觉世界如此的虚幻……
暮光思索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在瑞瑞的一声呼唤中回到现实，瑞瑞实在是待不下去了，里面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暮光飞速的拿来笔记本，把刚才的种种思考记下，然后拉着瑞瑞站到床上，搬动了墙上的一个杠杆，回到了地面。
瑞瑞实在太累了，缺氧和长时间站立让她筋疲力尽。天色已晚，暮光索性让她留宿一晚。
上次和瑞瑞睡一张床是什么时候了？暮光已经不记得了。她转身打量了一下老朋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在生理上，她们和当年一样，然而在心理上她们已经到了中年。一想到这，暮光就忍不住转身抹眼泪：她们为小马国做出了莫大的牺牲，然而几百年，几千年后，是否还会有人记得她们？百年之后她们的永生解除，暮光仍旧拥有比她们长得多得多的生命，到时她该怎么面对她们生命的终结？
云天明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一看具体时间：12：50，他感到很惬意，上次睡得这么随性还是在DX3906和艾AA生活的时候。艾AA已经过世了100个世纪了。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云天明仿佛刚刚回过神来，自己简直就是地球上所说的老不死。对于艾AA的离去,云天明没有太多的悲伤，他已经倾尽所有给了她快乐完满的一生。他更多的是愧疚：艾AA一生都对他很好，但是，他根本不能对她完全托出真心。在那接近一个世纪的旅程中，云天明和艾AA对彼此都非常了解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云天明无法完全放下程心，艾AA也始终无法放下关一帆，也许他们就是这样的合衬？他们对彼此是真心的，但又不是完全的真心，与其说他们是伴侣，更不如说他们是炮友。但是人类到一定时期就会停止性行为，所以这样形容也不是很准确。也许……是精神上的炮友？
他觉得自己的确很自私，或者说，第一代的自己很自私。云天明曾对艾AA坦诚:自己可能一辈子无法把全部的真心交给他，艾AA说她也是，她不奢求什么，她只希望云天明能陪她度过短暂的一生，在这广袤的黑暗森林中，一个人实在是太过孤独。云天明曾觉得艾AA是被迫爱上自己，然而后来回过味来:自己何尝不是？
整个DX3906都是他们的,他们对于自己的原始繁殖欲望没有太多的节制，他们一生孕育了十几个孩子，艾AA说不用给他们取名字，也不用告诉他们身在何方，宇宙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云天明答应了，他只把他们养到成年然后教会他们如何在这个广袤的大陆上生存，便将他们放养出去。为了打发时间，云天明和艾AA一起做饭，吃饭，旅行，玩三体的电子产品。他们越过高山，跨过大海，足迹遍布着整个DX3906，他们甚至专门一起研究绘制出了DX3906的地形全貌地图。当然，他们也常常盯着太空中那个扩散到一定程度就静止的“死线”，静静的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在他俩生命即将走向终结的时候，三体造出了小宇宙，云天明询问艾AA是否要带她出黑域走走？艾AA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她不想再回到黑暗森林了，这里就是她的全部，她的整个宇宙，她对这个理想中的宇宙很满意。
云天明对她的选择表示一点点理解，然后他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她放进一个简朴的檀木棺埻中，这是她的遗愿，而后，云天明亲手在墓碑上刻下:云天明和艾AA在这里度过了快乐的一生。一口气上不来便也随她去了。
第二代云天明从一台克隆机器中重新出生，他继承了第一代的记忆，身体是第一代云天明大脑被三体俘获后复活时的样子。他看着死去的自己，百感交集，随后，云天明走进了小宇宙，又走出，回归了三体社会。
云天明回忆起了这些无比久远的记忆，然而这些对于他来说好像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情。记忆继承技术让他对每一件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意味着遗忘是一种奢侈。
“诶，老明，吃饭发什么呆呢？这汤里的油圈让你触景生情了？”汪燮吃饭的同时也不忘吐槽。
云天明碗里的三个油圈在无规律的打着转转。
“啊，没有，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云天明熟练的抄起筷子，夹了盘子里的一块鱼肉放到嘴里咀嚼起来。
“喂，老明，平时看你挺豁达的，想不到也会沉浸于过去啊……”
“宇宙也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当初我们代表的文明可是那般的针锋相对，如今我们却可以坐在一起吃饭，一起生活。”
“这确实算是你的功劳啊，如果不是你发现平常的光速通径上空间曲率有点不对劲，咱们早就去见祖宗了。”
“如果不是欠你们一命，我可能不会告诉你们，尽管那事真的不是我干的。老实说，我到现在还是不相信你们为了救我居然撞向同胞，我因此还感觉到了一点点愧疚。”
“你活着，比他们更有价值，蓝星那边是否理解不重要，但舰队那边肯定能理解。”
“我还是感觉有点奇怪，我们居然能相处得这么愉快。”
“这有什么奇怪的，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嘛，老爷爷，你都活了差不多一万年了，咋还都没活明白呢……无论世界变成什么样子，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啊，咱们在这条路上走一天，就要吃一天的饭啊，做饭这事情不是你做就是我做，反正大家总要合作的，距离如此之近，船上也不缺食物，而且这里还是智子盲区，平时做个样子给三体人和蓝星人看看也就得了，好不容易有个这么好的机会，何不就当度假了？”罗澜从咖啡机里取出咖啡分发给大家，咖啡发出诱人的香味，云天明再次想起了艾AA。
“要是三体和人类也能这样和谐相处，咱们的日子可就好过很多很多了……”
“不太可能，咱们现在虽然背地里是朋友了，但是明面上三体人拉不下这个面子，是不会对人类析出太多善意的。”
“将来他们也许会的，我们两边的技术已经非常接近了，而且经过了这一万年的太空流浪，我们彼此之间的联系都很紧密了，连彼此的位置都知道，为了生存，没有哪一方愿意冒那么大的风险置对方于死地的。”
撒旦·维德一直没有出声。
“维德，想啥呢，妈的，好不容易有机会度假还板着个臭脸，像看到罗非鱼似的。看看舷窗外吧，漂亮得简直就像梵高的星月夜！”史海望拿出了一张特制的“纸”和刀，用刀划出合适的大小，然后把它贴在舷窗上，不一会儿外面的景象就复刻到纸上了。史海望把画面揭下来，拿在手里把玩成小球，景色浓缩在小球正中，他似乎对这个小玩意很满意。
舷窗外的星光融化成一条条彩色的笔触，流进宇宙的锅里沸腾翻滚着，形成一个个极度扭曲的漩涡，像极了一幅抽象画。
张南瞻拿出一个小球。这种小球可以变成任何样子的绘画工具。这个中年男人把小球浮在空中，它变成传统的画板和油画笔，中年男人拿起画笔，一笔一划的复刻着星空，他似乎很喜欢这种传统的享受。
“我在想……”撒旦维德罕见的停顿了，“我们这样的情况，是个例，还是普遍现象？”他仍然目不转睛的望着窗外的景色。
那个古老而永恒的理论再次浮现在众人脑海中。
公理一: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
这个公理在一万年多前地球上的两个人看来是绝对正确的，然而，站在如今的角度来看，归零者的出现使其暴露出了马脚:不是所有文明都以生存作为文明第一需求。归零者为求得宇宙田园时代的回归，不断发布宇宙广播，呼吁其他文明把小宇宙的质量还给大宇宙，为了这一终极目的，他们完全可以舍弃自己文明的生存空间。仔细思考还能想到:终极目的很有可能是多元化的。
公理二:文明不断增长和扩张，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保持不变。
这公理的前半部分看似同样的天衣无缝，然而，黑暗战役就是它最好的反驳。黑暗战役正是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文明内部为生存进行的割舍。还有，无论是地球还是星舰地球，在资源有限情况下都主动实施了生育节制的政策，难道其他文明都是毫无思考能力的生育机器吗？
公理的后半部分似乎已经没有辩驳的余地。但我们可以由此引出一个新概念:宇宙中可利用的物质总量。
通过之前与四维魔戒的交流，人类意识到不同维度的文明之间不存在黑暗森林，原因是不同维度的资源不同，没有利用价值。但是，在降维打击中，高维通过将自己改造为低维躲避降维打击，如果高维文明能够改造自身，为什么不能改造自身需要的资源？三体文明尚且可以将三维的质子变成二维，从而在上面蚀刻电路造出智子，那些比三体更为高级的文明难道不能拥有比三体更为高级的降维改造技术吗？它们完全可以在降维自身时将高维的资源转化为低维的资源，如此一来，宇宙中可利用的物质总量对他们来说其实就是增加了。这一观点也并非无懈可击:如果转化资源的成本大于直接抢夺低纬度资源的成本，大部分高维文明会果断选择后者的。这里是最大的疑点。但不论如何，公理的前半部分已经得到了驳斥，黑暗森林理论的根基遭到了动摇。
黑暗森林理论的两条公理都不攻自破，然而，它却是最符合宇宙现状的理论，至少是在人类的观测和检验中。
宇宙中的文明的的确确的出现了互相举枪攻击替代爱意的现象，这是不争的事实，因为绝大部分文明都无法跳脱这两条公理，无法逃出猜疑链和技术爆炸的怪圈。
但是有特例！
但是有特例！
但是有特例！
人类文明和三体文明就是特例！两个文明相隔距离在宇宙尺度上很近，通过长膜通讯技术可以实现实时通讯，这意味着猜疑链可以被打破！更高级的文明说不定有更高级的通讯方式。
撒旦眼前一亮:黑暗森林状态并不会是宇宙的全部！
这意味着:仍然有小部分的文明像三体和地球一样保持着交流，它们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因为距离和技术水平而收到制约，不会轻易动摇。
仔细思考，黑暗森林状态的发展态势将会是什么样子？
一开始，猎人找到猎物的位置，一看猎物距离很远，便毫不犹豫的开枪。
随后，猎人有一天发现了一个近在咫尺的猎物，猎人想要开枪，却发现猎物也发现了自己的位置，猎物没有枪，但它威胁猎人要把猎人的位置广播出去，让猎人成为猎物。
为了不让自己的位置暴露出去，猎人只能与猎物僵持，某一天两人按捺不住，猎人朝猎物开了一枪，猎物广播其位置，猎人也挨了一枪，猎人和猎物在这一过程中都受了伤，苟延残喘。
为了在这个黑暗森林中继续生存下去，猎人和猎物表面上互相扶持，等待自身恢复元气，背地里开黑枪，想致对方于死地。
当大部分猎人和猎物恢复元气的时候，他们或许还会互相开一枪，他们有可能面临两个局面:同归于尽与继续苟存，苟存到最后的那一小部分总会意识到:这样毫无意义，彼此谁也干不掉谁，反而会给自己徒增出局的风险。
为了生存，他们会开始维持一种微妙的关系，黑暗森林反而会成为制约他们开枪的枷锁。长此以往，黑暗森林状态将会改变成为:深海睡鲨状态。在这个状态中，无论是善意文明还是恶意文明，彼此都不敢暴露位置，也不敢轻易开枪或者广播，彼此之间大眼瞪小眼，不到最后关头不会发生战争。
这个改变需要的时间很久很久，宇宙本身也很难看得到，但总归还是有点希望的。
但在目前这个黑暗森林中，文明只能够藏好自己，做好清理，等待其他文明觉悟的那一刻。
但至少，未来不是那么黑暗的。自从曲率光速飞船出现，宇宙的未来一下子就变成了每个人都关心的事情。
“喂，老爷爷，记得咱们的交易吧，这是跟第三只眼有关的所有资料，趁现在没事情干何不再试试？环境不同说不定感悟也会不同。还有，上面说想要成功需要静心，可不要总想着老阿姨哦。”罗澜把一个三棱锥交给云天明。
云天明被这孩子逗笑了，他接过资料，靠在浮现出的椅子上悠闲的翻看起来，然后，他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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