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1）

曾是惊鸿照影来（1）

淮思风似乎觉得自己醒了，又似乎没有醒。大寒的时令风声肆意咆哮着，屋外全是白雪的世界，淮思风觉得身上有些冷，可左手却是温热的，她缓缓睁开眼，床榻旁边的烛台泛着柔和的光芒，恍惚中看清了一人的面庞，她扯出了一个微笑，然后飞起身，紧紧抱住了他。

“做噩梦了吗？”一个温柔的声音问道。

淮思风点了点头。

“不怕，有阿清在呢。”那人轻轻拍了拍淮思风的背，安抚着说道。

淮思风缄默不言，轻轻松开了手，可是又突然紧闭双眼，恨不得将自己塞入那人的身躯里似的，然后就尽量压低声音，从气息中缓缓吐露出两个字：“阿清。”

她生怕自己用哑了的嗓子喊破了这个梦。

“嗯，我在呢……”

“阿清，你现在应该很讨厌我吧，一次又一次的辜负你的苦心，到现在连你好不容易才登上的，这个位置也要抢走，这么冷的天，把你一个人丢在冰冷的牢房里，你肯定讨厌死我了。对不起，淮家需要重新洗牌，如果能翻天覆地，那就像一棵大树一样，如果根是坏死的，便无论如何也救不活，但是出于你天生的谨慎与怯懦，你是不敢这样的，所以我只能采取这样极端的方式，将你的尊严一点一点的磨灭掉，我没有去见过你，是不敢见你的，你恨我也没关系，在这一段艰苦的时间内好好活着……”淮思风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心里默念着这些话，还是一字一句全都吐了出来。

她就这样被抱了很久很久，她能感受到一股纯净的力量正在进化着她的灵魂，在梦中所有的恐惧与悲伤似乎也在逐渐消散。

她轻轻放开手，双唇缓缓靠近那人的耳边，轻声说道：“谢谢你，谷火。”

听到这样一句话，那人也缓缓放开了手，语气从方才的温柔回归为平淡：“你没事就好。”

牢中。

肆虐的寒风从一扇小小的窗户中灌了进来，还夹带着几片飞雪，牢中的人冻的瑟瑟发抖，这些日子，没有任何人来看望过他们，诺大的牢房，甚至连个守卫都没有，一堵堵墙之间被刨出了忽大忽小的一些孔洞，地上也有不少被翻新的泥土的痕迹，有些泥土上甚至长出了一点点，要到春天才该出现的嫩芽，在这一片死寂之中，也算是有了半点生气了。

淮清风双眉紧皱，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滴，手中拽着一捆柴草，身驱在不停的颤抖着。

一只手从牢墙的洞里穿过，轻轻抚着淮清风的额头，又无奈的收回了手。

“少爷都烧了好几日了，没有任何药物，连被褥都是残破的，这样恶劣的条件下，也不知几时才能好。”一位老者一脸担忧的说道。

“这淮思风的心，怕是比坚冰还冷，他定是想让我们在这里边自生自灭了罢！”

“也幸亏他没有严加看管，不然我们恐怕就没有机会将这地牢生生挖出一个又一个通道了。”

“可他不能连吃食都不为我们供应啊！为了活命，这牢里除了活人以外的东西都被我们捕来充饥了。”一个壮年义愤填膺的说道。

“要是一日三餐都有食物准时摆放在你们面前，恐怕你们连嚼舌根的资格都不再有了。”一个脸上画着刺青的壮年小声嘟囔道。

“你怎能帮这样一个魔头讲话！”那人的一句话却激起了千千万万的不平。

一阵咳嗽声打搅了这一触即发的争执。

“少爷！”

从一间又一间的牢房中投来了关切的目光，更有人从墙洞中穿过，进入了淮清风所在的牢房。

“思思……”淮清风的声音极其微弱。

“少爷，少夫人她已经死了。”

“思思不会有事的……思思，我骗过你多次，你恨我，想这样报复我，我认……但是，你不要跳……这冬天的水冷，你又不熟水性，不要跳……就这样活着，恨我，恨总比不记得的好……淮家的数万子弟，是我对不起你们。”淮清风胡乱的讲着，似乎是恢复了些神志，又似乎是没有。

“把这个喂给少爷吃吧，总能补充点体力。”随着这一声沧桑的声音，一只沾着血渍的老手从墙洞里伸来，捧着一碗已经冻出一层薄油的肉汤，上面还浮着一点灰土。

“甫言大人，您这肉汤是从哪弄来的呀？”

“老身已经不中用了，将来也不能再为少爷鞠躬尽瘁，唯独剩下这一身的肥肉，在这危难时分，恐怕还有点作用……”

众人听完已是一阵哭嚎。

淮清风是在这哭嚎声中被喂下这碗汤的……

当淮清风再次睁眼时，已是第三天的清晨了，那个之前关押着淮甫言的牢房，如今只剩下一堆带血的残骸了，似乎连骨髓都被饮得精光，厚厚的积雪淹没呼吸声，让这地牢中更加的死寂。

“大人！”一个脸上有刺青的壮年向淮思风作揖。

正是地牢中的那个壮年。

“说吧。”

“这几日牢中能吃的所有东西都被他们吃光了，如今没了食物来源，他们……开始将那些老弱病残的同伴……当做食物，牢中的一千来人，就靠着这些血肉，撑过了两天，如今他们也成功挖出了一条可以逃亡的通道，明日怕是就可以逃脱了。”

“他醒了？”

“今天早晨醒的，精气神要好了很多，经过这些个打击，心性上怕是也要改变不少的。”

“好，知道了。”

“大人，今日仍不给他们食物吗？”

“你应当知道的，如今整个淮氏，除了牢中的那些人，怕是都想让他死吧，而要做到悄无声息，在食物中下毒便是最好的办法，而且，如果有了食物，有了一个可以勉强维持生活的环境，你觉得那些人还有几个想要冒死逃命呢，也唯有这样的残酷，才能确保，他身边的人都是可以忠心耿耿与他出生入死之人。”

“大人真是用心良苦了。”

“等他们逃出来的那天，你趁乱回来里，你的赏赐吧。”

“大人，属下不忠，首先也想和牢中的那些兄弟一同誓死效忠大少爷，请大人成全！”

淮思风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也说不出是欣慰还是失落，淮清风的领导力与感染力已经强到了这副田地，甚至让自己曾经苦心培养的手下也追随了他去。

“允了。”

于是，那张布满刺青的脸上绽放出了满足的笑意。

淮清风知道这些时间以来，那些誓死追随他的兄弟所受的罹难，他由此也异常坚信，在这个他不剩一分一毫尊严的时候，陪在他身旁的，全是他可以相信之人。

“明日我们便冲破这囚笼，重获自由之后，希望回家的兄弟们便可即刻返程，待我取得功业之后，定当登门感谢今日恩情，仍愿意追随我的兄弟，韬光养晦，待到时机成熟之时，我们一同将淮家的盛世太平给夺回来！我在此先谢过各位兄弟的一片赤诚了！”淮清风，掀起衣摆庄严的跪了下去，深深的扣了一首。

众人见状，也纷纷跪了下去，无论曾经的地位是长老还是一个普通的子弟，此刻他们跪着，似乎是同等的高度。

淮清风用精神力查探着自己体内的真龙，却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他已经获得了四成神力的传承，如今他的意识和真龙的意识似乎是融为一体的，但似乎又有种力量在牵制着他们，不让他们彻底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