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不识字(3)
冬日的第一场雪终于下了下来,雪花很小,十分细碎,轻轻地飘落在枝头,本是应当凝结成一朵白花的,却又很快融化,从此不见了踪影。
初雪似乎没有一片安全落到地面上。
厉思思正坐在长廊上,手中拿着针线,好大的阵仗。前几日她正和陈雨茉学习女红,她想给贺兰桓做一条好看的抹额,但是比起学习武功招式,厉思思觉得这女红好像要难很多,她学了好几日,起初的针脚落得七零八碎,最近几个时辰才见一点起色。
“思思!”陈雨茉向她快步走了去。
“茉儿姐姐,你看我绣的这花纹怎么样?”
“思思,我想请你给我想想办法!”陈雨茉说话的腔调是之前曾未有过的那种不和礼法的哭腔,“鹿鸣他,他害了好重的病,我怕他没有多少日子了!”陈雨茉的脸此刻也变的通红。
“什么病啊?怎么会这样严重?”
“他信中说是…相思……病……”陈雨茉的脸更红了。
厉思思觉得新奇,她在戏本子里的确听过这种病,但她以为,这只是戏里的故事啊!
“怎么办啊,思思,现在淮清风不在淮府,父亲母亲也一定不许我这样回家的!”
“那便不回了吧。”厉思思像是开玩笑似的说道。
“可是鹿鸣他……”
“你回去他便好了吗?”
“这……”
“除非你坦诚是你想见阿鸣,不然我绝不帮你!”
“思思,这也太羞人了。”
“可怜我们阿鸣,现在估计正发着高烧,连做的梦都是意难平呢!”
“思思,是我想见鹿鸣,我求求你了,快想办法!”
“你不能回陈家的,但是可以约阿鸣在其他地方见上一面。”
“可是,鹿鸣他如今病的很严重,这样冷的天气,他又如何出的了门?”
“他若都不能出来见你一面,又怎值的你费劲心思要去见他?”
陈雨茉有些将信将疑。
“放心吧,这件事情交由我来帮你,保证你明天就能见到你的陈鹿鸣!”厉思思向陈雨茉眨了眨眼。
第二日,陈雨茉的确见到了陈鹿鸣,就像变魔法一般。
“茉儿,我……”陈鹿鸣脸色干黄,整个人瘦削了很多。
“我喜欢你!”陈雨茉抢先说道,“虽然,我现在说这种话,是活该遭天打雷劈的。陈鹿鸣,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检点啊?”
“不会,不会的,茉儿,我接下来的话,可能要更悖德一点”陈鹿鸣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茉儿,你愿意和我远走高飞吗?我知道,这意味着,你要抛弃所有的荣华富贵,抛弃自己的名声,去和我这个懦夫过一辈子,可是我愿意用性命去担保,由我姐姐的在天之灵来见证,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不会让你吃半点苦头。”
陈雨茉将脸埋在了手巾里,轻声抽泣着。
“茉儿,你别哭,我不会逼你做选择的。”
“鹿鸣,我好开心,头一次听你讲话,觉得勇敢都不像你了,但是,我是不能答应你的,我已嫁作人妇,无论清白与否,都是淮家的少夫人了,我也是陈家的二小姐,我不能丢了陈家的颜面,对不起……”
“没关系的,我本就不该这样让你为难,但我就是想见你,想到受不了,才关了好几坛酒,写了一封信给你。如今,你就当我醉了吧,你去或者不去,十一月下九,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两人就此道了别,却都是一步三回头。
陈雨茉回到淮府,路上流了好几丈的眼泪。她将事情全都告诉了厉思思。
“为何不随他去啊?你俩明明都舍不得对方,干嘛还要彼此煎熬着?家族牺牲了你,换取和淮家的共同利益,这么多事情,你能帮的都帮到了,也算仁至义尽,而至于名声,这些你日后再听不到也用不着的东西,你要在意什么呢?”
“思思,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后天就是下九了,你要快点准备,淮清风那边,我会帮你圆场。”
“你怎么圆?”
“那就是我的主意了,你不要过问,茉儿姐姐快点准备好,要开开心心的去做真正的新娘子去!”
这日淮清风也回来了,他沐浴整理好,便来到了厉思思那里。
“你在做抹额?”淮清风仔细端详着。
“嗯,闲来无事,做些女红消遣时间,”
“我记得你是从来不会这些的。”
“之前不会,可我现在学会了啊!”厉思思举起她的成果,一边向淮清风展示,一边笑着,笑得很真实,让淮清风有些感动。
“思思,这抹额可是送人?”
“不是,我闲事做来打发时间的,只有抹额好做些罢了。”
其实淮清风是想厉思思将这抹额送给自己。
“阿清,若是我做错了事,你会罚我吗?”
一声阿清,叫得淮清风心中一阵暖意。“当然会罚,但当然是要罚我自己的,又怎么舍得罚你呢?”淮清风摸了摸厉思思的头,微笑着说道。
十一月下九夜里下着雨。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骑着马,另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撑伞等待着,待骑马的黑衣人靠近他们时,其中一个黑衣人将身旁的那个黑衣人扶上了马,只听见一个男声伴随着雨声传来;“多谢!”然后快马加鞭,消失在了黑色的雨幕中。
第二日雨小了些,但仍然没有要雨过天晴的意思。
一场雨后,天气更凉了些,如今陈雨茉离开了,这后院也显得有些清冷。
“少爷,仍然没有找到少夫人!”几个下人急匆匆赶来传报。
“这样活脱脱一个人,你们都能弄丢?”淮清风怒斥道。
“阿清,昨日下九,我同茉儿姐姐一同去集镇上玩耍,姐姐想放花灯,我便陪她一同在岸边,可是姐姐没有站稳脚,掉到了水里,我十分害怕,所以不敢对任何人讲……是我害了茉儿姐姐。”
淮清风瞪圆了双眼,听着厉思思讲着这离谱的谎言,一个巴掌狠狠的扇在了她的脸上,“是你推茉儿掉下去的!你好生恶毒啊!”
“我没有!”厉思思受了那一耳光,觉得十分气愤又委屈,但她又绝不能道处实情,用那三个字无力的辩白着。
“将二夫人关进柴房,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准探望她!再多派点人手,去那河边寻一寻少夫人的踪迹。”淮清风接过婢子递来的披风,快速披上身,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厉思思蹲在柴房里,将稻草编出一个又一个的人偶来陪自己玩,不吃不喝也不喊叫。
已经入夜了,柴房里是出奇的冷,此时一个裹着厚厚的披风的人推门进了柴房,怀里还抱着一张毯子,厉思思迷蒙的睡眼,好像看到那人把毯子扔下,然后冷冷的说了一句:“罚你在这里睡上一夜,明天早上才能出去!”
但次日清晨,厉思思醒来时发现毯子正好好的盖在自己的身上,而自己事实正舒适的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她都不知道,究竟被关进柴房是一场梦,还是现在才是在做梦。
“小女品行不端,不忠不节,让您府上蒙羞了,您如此宽容大度,仍愿意遵守与陈家的合作条例,陈某人在此已是感激涕零,她的尸骸就不劳烦您再寻了,此女,就当作陈家从未养过吧!”陈家的家主,两鬓已经生出白发的一个中年男子,向淮清风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上车告辞。
厉思思听到府中传闻:陈雨茉不矜名节,与陈氏旁系子弟陈鹿鸣私奔,雨夜路滑,马触悬崖,如今尸骨无存。
厉思思跑到正殿,狠狠的向淮清风甩回了一耳光,“阿鸣和茉儿姐姐真的死了?又是你设计的吧,前几日你想派人拉拢阿定,可是没有寻到他的踪迹,现在又故意制造意外,害死阿鸣和无辜的陈雨茉,六侠你是一个都不想留!”
一旁的护卫立即将厉思思按住,想要拖出去家法处置。厉思思挣扎着,眼神里满是鱼死网破的决心。
淮清风坐在书案前,轻轻呷了一口茶,又将剩下的茶水向厉思思泼了去,“都退下!”
“厉思思,你最好弄清楚,让六侠破灭的是你,害死陈鹿鸣的也是你,你可是淮府的大功臣!”淮清风似是故一般的提高了语调,笑得十分诡异。
厉思思瞪着淮清风,却又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让她感觉到是她辜负了所有人。
“这个绢帕,你可认得?”
淮清风抖落出一条丝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