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几争渡》57. 夜饮

两人回到客栈，已至亥时。

马嘉祺向店小二要了壶杏花酒，丁程鑫则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

十分自然。

屋里没点蜡烛，马嘉祺摸黑将酒壶放下，身后传来门叶合闭的微响。

他还未来得及直起身，便猛地被人拽住右肩一拉，身体失力向后转去，随即便被人按到了门上。

窗户没关严实，有月光漏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银痕，绵延到二人脚下。

马嘉祺感觉自己已经对这个姿势不过敏了。

直到微凉的气息洒在鼻梁上，马嘉祺才缓缓开口。

“喝一杯？”

丁程鑫的动作停了停，随后稍稍远了点，柔声问：“忙活一天了，不累？”

手指不自觉去捻他的袖口，马嘉祺猜到他在想什么，于是主动凑上前，把狐狸念着的吻还上。

突如其来的唇 瓣 相 贴，惹得狐狸动起了歪心思，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两人的距离不断加近。然而马嘉祺不慌不忙，循序渐进，稳稳接住每一次强烈攻势，那架势仿佛是将烈酒放在小火上慢煮，每一下都可谓在无形撩拨。

丁程鑫受不住他这么有一下没一下的磨，于是狠狠咬 住他温软的下唇，贴着唇角哑声骂道。

“你丫的温水煮青蛙呢？”

马嘉祺倒似乎还算清醒，伸手指摩挲狐狸发烫的耳垂，与他一样微微气喘，低声回道。

“有点事想跟你聊，聊完继续。”

狐狸眯起眼，咋舌，半晌才松了手。马嘉祺轻推他一下，后者转身取烛灯，一个响指打过后，火苗窜起。

周遭明亮起来，马嘉祺往木几上摆上两只羽觞，斟满酒。

丁程鑫席坐对面，两人取酒对杯。

酒清香馥郁，入口淳厚爽洌，后劲回味绵长。

“想聊什么？”丁程鑫打量坐在对面饮酒的人，从眉眼、下颚、喉结……直至他身上那件还未褪下的荼白帔衣。

马嘉祺的五官似乎越发凌厉了，即便不带任何表情，抬眸间也会透出“生人勿近”的薄凉。但在看人的时候，又会流露出一种随和平淡的温柔，如同长在暮冬里的白鹤望兰。

“昨日，”马嘉祺将酒杯放下，神情有点难以捉摸，“我在房中收到一袋碎金子。”

“嗯？”丁程鑫想了下：“白收一袋金，这是好事啊。”

“不，”马嘉祺摇头，“现在这世道，什么都有可能从天上掉下来，除了钱。这笔横财数目还不小，其中必有猫腻。”

“所以依你之见，这笔是钱算作某种交易了？”

“不错，但问题就出在这儿。”

马嘉祺叹气，手指敲在木几上，似乎很费解：“我能联想到与之相关的，只有那张纸条。但如今细细想来，那张纸上并未书写明确的驱邪对象，而你我在清平府遇到的鬼怪又不止一个，那他们怎么能确定我杀中了目标？”

“因为……”丁程鑫思忖着，突然嘶气，“这次所有的鬼怪都死绝了？”

“有可能，”马嘉祺眸光漆漆，“但你记不记得，难书微曾承认过一件事——把我们聚集到一起并非她一人之意，而是她身后一众人的部署。换言之，自我最初来到帝都开始，就已经入了局，那么我接下来所走的每一步，甚至最后，似乎都在某种计划之内。”

“你是怀疑……有人在监视？”

“对。而且他们织了非常大的网，这环也许连一角都算不上。”说罢，马嘉祺从衣袖里掏出羊皮卷，摊开，突然抬眼问丁程鑫。

“丁哥，你可知‘粘蝉’的由来？”

丁程鑫蹙眉思考，而后点头：“所知一二。那‘粘蝉’原是老皇帝生前最得力的暗部，先皇十六岁登基时他们就存在了，此后明里暗里帮忙铲除过不少忤逆他的大臣宰相，后来……”

“后来性质便不同了。”马嘉祺接过话头，将羊皮卷推给他，上面记载了一些禁术和邪咒。

“‘粘蝉’内部换过几轮头首，野心逐渐蓬勃。但他们的目标似乎从来不是权夺天下，而是另有所图，像这上面的禁术，皆出自‘粘蝉’之手。如今他们修习各种邪术，早已不再是纯粹为皇室杀戮的死士，暂且不论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但被他们盯上肯定没好事。”

听到这里，丁程鑫若有所思的眯起眼。

“你一介游方术士，怎么会被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组织盯上？”

“或许他们盯上的不是我，”马嘉祺再次将杯中酒斟满，语气里透出明显的疲惫，“而是我一直在追寻的人。”

摩挲在羊皮卷上的手一顿。

“也难说是人，”马嘉祺举酒自饮，思绪似乎被拉远了，有点走神，“横竖我寻了那么久，从昌州北上至帝都，依然没什么收获。”

“那你还要找么？”

丁程鑫平静地询问，伸手为自己斟了一杯。

“找啊，”马嘉祺回答的非常坚定，眸中光泽晃动，盯住流蜡的烛灯，“并且，得比他们先找到。”

到唇边的酒没能饮下。轻搁酒杯，丁程鑫抬眸，瞳仁在阴影中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幽黑：“看来这次，是有人用了你的手，干了借刀杀人的事。往后，说不准你的动向也会吸引他们的注意。”

闻言马嘉祺突然仰天长叹，显然是非常不愿掺和那些地下纷争。

“话说，而今你在帝都也算忙活完了，”丁程鑫站起身将窗户关严，“接下来要去哪儿？”

他这样问，马嘉祺看着杯底，突然意识到，他们可能又该分别了。

想着，他垂了眸。

……总有点难过。

“不清楚。走南闯北的，这些年如浮萍一般，哪儿都能落脚……就是没有个像样儿的家。”

他轻声的答，却似乎不止说给丁程鑫。轻笑两声后他也站起来，烛灯的光芒黯淡了，又欲抽身去找花剪。

身后传来一样轻浅的笑。

“巧啊，与君同。”

马嘉祺回头，丁程鑫依靠在床榻前歪歪脑袋，眉眼弯的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你我回来的晚了，碳火估计得等明儿才能送来。这天寒地冻的，不如今夜就凑合着取个暖？”

…………

要说这杏花酒的后劲儿真大啊，马嘉祺连自己什么时候点的头都不清楚。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醉了，他记得自己的酒量可是极好的。

但当烛光熄灭，两人躺进一个被窝里的时候，他的脸颊却没由来发热。

客栈单间里配套的木床都不大，俩个高体长的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难免有些挤。更何况那姓丁的狐仙非常信守承诺，几次三番的凑上来，手就没老实过。

但凡换个人，大半夜被一只成了精的狐狸摸腰，吓都能吓跑了。

可惜马嘉祺非比寻常，他是个无论丁程鑫对他做什么都不会躲的人。

黑夜能掩盖的实在太多。

除了祸端与杀戮，还有一些，足够让人面红耳赤。

被窝里的两人蒙着脑袋，早已衣冠不整。狭小的空间里闷热难耐，双方却还在唇齿间掠取最后一丝喘息的余地。

有种异样的感觉沿着眉心一路向下。

有人伸手捂住嘴，即便丝丝缕缕还是会顺指缝溜 出。

最后实在呼吸不畅，有人将厚被子掀开。空气与冷风灌入，让眩晕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马嘉祺……”丁程鑫撑起半边身子，气息 微 喘，两眼亮晶晶的。一手勾住凑过来的下巴，一边嘟囔，“……以后改叫你狗蛋儿得了，小狗儿才咬人……”

还没抱怨完，话音溺毙。

木几上的酒壶还立着，两只羽觞却醉了，歪倒着咕噜落地，杏花酒洒了一路。

“夜间不宜饮酒”，这是驱邪师代代祖传的规矩。

但也分情况。

具体是什么情况，那就不便细说了。

横竖我们仅是两只用来喝酒的羽觞而已。

—————————————

作者有话说：

最近风年真的是疯狂上分。

啊我爹我妈嗑死我了……

嘿嘿嘿

（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