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几争渡》04. 询问

拂袖缘比马嘉祺想象的要金碧辉煌。

雕梁画栋，层楼叠榭。云顶檀木作梁，琉璃壁作灯，窗有锦鲤纹，萤石为帘。进门就是奢华大殿，空间开阔敞亮，四角立着香松，熏香缭绕。水红鲛纱账在大殿中央围成一圈，其上绣有水纹，宫黄排穗娓娓垂下，在柔和光晕间隐隐流金。在被纱帐围住的舞台下，一排排码着红木桌椅。四周的蛟鲮烛架上点着红蜡，烛光氤氲间，衬得楼上景物隐隐绰绰。

但这些都不是马嘉祺在乎的重点。

他只知道，当鸨婆领着他在大殿落座并叫人奉上菜谱时，他眼睛都直了。

这么厚！

鸨婆自认为十分豪爽的告诉他，随便点，不要客气。

也就是客套一下，以尽地主之谊。

哪晓得人家压根没想跟她客气……

提起一口气开始报菜名。鸨婆从来没想过，原来人的嘴皮子能溜到如此地步。

她就只听清什么——熘鱼脯烩白菇炸开耳清蒸翅子抓炒对虾软炸里脊糖醋排骨青椒肉丝……

最后再要一碗茄丁捞面。

……

鸨婆人都惊了。

然而等菜上来后，她发现自己惊的太早了。

本来还有心聊聊正事，结果话刚到嘴边，她就见此大师飞速动起筷子，撩开嗓子眼，踮起后槽牙，一头扎进饭菜间吃得头不抬眼不睁。

“……”

人不可貌相，不可貌相。

一顿风卷残云，最后马嘉祺往后一挺身，打了个心满意足的饱嗝。

鸨婆瞅着那些空空如也的餐盘，略显艰难的扯了扯嘴角。

“大师……饭量不错啊。”

“哪里哪里，”对方安然拿起餐巾擦拭嘴边残渣，“还有呢，不必称呼什么‘大师’。我姓马，名嘉祺。‘休征嘉应’的嘉，‘唯春之祺’的祺。”

鸨婆却说那不成体统啊，还是“大师”痛快点。

马嘉祺不懂这方面的讲究，索性不勉强。

既然饭吃过了，那也该说正事了。

“来前我听过些许传言，”马嘉祺适时开口，“但貌似众说纷纭。听人说，那天晚上你们这里来了位奇怪的富客，且提出了些怪异的要求，不晓得是真是假？”

“不假的，”鸨婆闻言叹气，“我们干这行虽说火热，但要想多赚钱也不是容易事。那人给钱是真多，我们也就没有多想……哪里料得……这进来的是脏东西……”

鸨婆说着，又不自觉带了哭腔。

“你怎么知道那位富客不是人？”马嘉祺神色平静。

“我亲眼瞧见了，”鸨婆垂下眸光，声音带了些颤，“我推门一进……迎面就看见楼里的娈童们直挺挺躺在地上，又是翻白眼又是吐白沫……墙上，地上，床上……到处都被涂满朱砂……”

她突然发不出声，张着嘴，眼神游离凌乱。马嘉祺安静的等待，过了半晌，她才接着说。

“我当时吓坏了……脚软，一时间不得动弹。就在我愣怔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太突然了……我吓得直往后退，结果跌倒在地……”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结果一抬头……我……我就看见有个人……有个人吊在房梁下……脖颈被白纱和麻绳勒得死紧……风吹进屋里……他在绳子上慢慢地转了一个圈……”

这一个圈，从那一刻开始，便不分昼夜地在她心里绕着。

“我差点昏过去……我想喊人……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就在不知所措时，我突然发现自己身旁多了个影子！那绝对不是人的影子……那影子是有五官的！就在我旁边……咧着嘴笑……”

鸨婆越说越抖，已经丝毫不掩盖内心的极度恐惧。马嘉祺怕她等会儿吓抽过去，及时换了话题。

“我了解了。冒昧问一下，‘拂袖缘里出人命’既然是事实，那么现如今，已故者到底有几位？”

“拂袖缘上下共有二十一位娈童，目前仅有一位身故，被吊死的。但剩下的二十位里有十九位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叫医馆的人来看过，但都说只是身体虚弱，并无其他病状。”

马嘉祺的眉头微蹙。

一晚上就放倒了二十人，那东西恐怕不是来杀戮的，纯粹是来开斋的。

“这么说还有一位幸存者？”

鸨婆的思绪处于游离态，闻言便下意识答道：“啊对，是有个。”

“谁？”

哪知她的神情突然变得不耐烦，摆手：“我们这儿一打杂的，活不活不提也罢。”

马嘉祺眯起双眸。

“不提也罢？”

“呃……”鸨婆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改口，“他……命硬得很。唉，给您直说吧，那人本是我们楼里的男魁，当年一舞出名，曾轰动整个京都城。但是此人太不知好歹，性子过于执拗，只跳舞，坚决不接客。好些达官贵人挤破头就为得他青睐，结果呢，人家理都不理。”

鸨婆面露苦涩：“干我们这一行，哪有洁身自好的道理？这是会坏了规矩的。但他不听呐，用强的话还跟客人动粗。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念他跳舞不错，我发发慈悲，没赶他走，遣他打杂去了。”

所以说楼里其实只有二十名娈童，那位是临时加上去凑人数的。

可为何单是他逃出生天？

马嘉祺沉吟片刻，起身背起剑，转头对鸨婆道：“劳烦您将那人带过来吧，我想跟他聊聊。”

鸨婆无心反对，欲言又止：“那您……”

“劳请楼里的姑娘们暂时汇到别处，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那就有劳大师了。”

作者有话说：

科普小知识——其实古代青楼提供的是高级服务，青楼女子的筛选、审核都是很严格的。有专门的老师训练。琴棋书画，饮酒作诗都是基本操作，青楼名女更是满腹经纶，才学端庄。就连客人进来消费也是需要进行筛选的，需要与小姐姐进行诗歌比赛，如果输了或作品非出自客人原手，青楼小姐姐们是有权将其轰走的。

所以说，不管在哪里，想要洁身自好，想要才华横溢，都是可能的哦。

（注：为了文章进程与情节发展，文中的青楼描写带有想象色彩，切勿与真实情况画对等！）

（感谢每一位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