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百里煜，我恨你，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不要遇见你。

——卿染

她的唯一徒弟看着桌前饮茶的她，信誓旦旦道:“师傅，我爱慕他，请准许我出谷。”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纯净的眸，这一幕何其相似，就像二八年华的自己。

自小她便知道，终有一日，她会成为医仙谷的谷主。

师父说过，医仙谷的名望是她无法想象的，若是拥有她，就等于拥有整个江湖。

但师父又说，医仙谷的传人若不断绝情爱，反倒是害人害己。

她以为她一生将在这谷中度过，直至终老。

及笈后，有一日她随师父离开了谷中，入了江湖。

她没能想到，这次出谷，她三年后方才回谷，且身心俱伤。

江南洪zai，流民四起，饿殍遍野，痢疾丛生。

她随师父游走在江南，便见到的是这副景象。

医仙谷向来以医术高明著称，这次天灾，自然得医仙谷行施救之法。

直至雪落，她方才想到，此次离谷，已有半年。

痢疾已除，不日便要回谷，她出了门，想再好好赏一下素有烟柳画桥之称的江南雪景。

于是她在漫天的雪花中，她见到了他。

多年后她回想，若是当初没有去赏那江南雪景，也就不会遇见他，亦不会在她有生之年只记得他。

刻在骨子里，亦恨到骨子里。

医仙谷众人素来喜白， 她摘了梅花的一截枝丫，随手挽了个髻，白裳与这漫天的雪融为一体，似画中人。

她发觉有人的视线看向她，她回头一瞥，视线与他相错，这一眼，便是一生。

公子世无双，她想。

“姑娘可是医仙谷的人？”

她点头，“卿染，我的名字。”

他作揖，一派雍容，“姑娘可唤我百里煜。”

百里是当朝帝都的最大世家，名门望族不过如此。

她因不熟江南，他便带她游玩。她与他走过了江南城中一条又一条的街道，漫天的雪花轻轻洒落在他们的头上，白裳上，似是轻诉他们最终的情殇。

“师父，请允许我出谷。”她跪在师父的房前三日，直至她体力不支，倒在房前。

再醒来时，她只见到了他，他守在她的床前，手握着她，即使睡着也未曾松手，她凑过去，往他唇上轻轻一点，执手一人，如此甚好。

“若有一日，我找不着你了，怎么办？”她这样问他。

“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就去那初见面的梅花树下，等我。”

他带她回了京都，在那百年世家族人面前许她十里红妆，一世无忧。

她没能等到他许诺的十里红妆，只等到他与他人成亲的消息。

她执了剑，身上的白裳与这大喜的红，格格不入，她问他，“你曾许我十里红妆，可还记得？”

“佳人在怀，以前的事情已记不大清。”他俯下头与他的新娘调笑。

见她依然执拗，他走近她，耳语一番，“卿染，若当初知道你不能帮我，我也就不必要来接近你了。”

皇帝驾崩，各皇子明争暗斗，虎视眈眈的盯着皇位，百里家向来为三皇子所用，这她是知道的。

“我能帮你的，我拥有整个江湖。”她朝他大吼，

“这与朝纲不相干，我是真心喜欢婠婠。”

婠婠，他怀中那世家女子，他的青梅的名字。

他执了婠婠的手，柔声道“当时婠婠要嫁于太子，我心灰意冷，见到了与她相似的你，现在她回来了，我也不必做戏了。”

他冷冷的望向她，全然没了以前的柔情，“你是医仙谷传人，我之前认为你会对三皇子会有很大助力，我才费了点心思，且你已经离开医仙谷，不再拥有整个江湖。我们两别一宽，各生欢喜。”

他说两别一欢，各生欢喜，她指尖发颤，生生的呕出一口血:“百里煜，我恨你，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不要遇见你。”

她没有回谷，她回了江南，日日在梅花树下等，他说过的，若她找不着他了，她可在梅花树下等他来找她。

她等过了盛夏冷秋，严冬春寒，就是没能等到他。

最终，她执了一把白色纸伞，墨发在身后飞舞，倾城面容微冷，站在漫天雪花之中，看着那梅花树。

“既然回不来，要你有何用。”梅花树倒，人终散。

江湖传出，那医仙谷的新谷主，不知怎么的，竟下了封谷的命令，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有人多年后想起了朝廷的那一次政变，都还心有余悸。

那一年，新皇二皇子登基，各世家的血染了半个京城，就连京城百里世家也未曾幸免。

当时百里家最年轻的家主百里煜受三皇子落败情势所逼，不得不以联姻的方式来解决燃眉之急，但在他成亲那日，他放弃了联姻。

他在狱中笑得一脸惨淡，“新皇视世家为隐患，纵使联姻也无法挽救，我死何其畏，只不过我的姑娘怕是要因此懊恼我了。”

江湖与朝zheng是不相干的，他的姑娘不想让她被他连累。

“她若是寻不到我，会回去的，纵使她恨我，也是极好的。”

至少她能活，因为恨他而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