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真好

雷声轰鸣，猝然爆发的闪电在灰沉的天空上划出皲裂的火花，滂沱大雨落在黑色的伞面和雨衣上，同时也洗涤着路面，在地势低洼的地方沉淀出一圈灰尘。

落下的雨滴在原本的积水上荡出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招待所外战士们披着黑色的雨衣，整齐地站成一排又一排，他们神情肃穆，雨滴被大风刮得倾斜，全部拍打在脸上，冰冷湿润，视线已经糊成了一片。

张芳的父母来认领女儿的骨灰，组织上派了和张芳关系要好的秦舒去接送。

同时，考虑到安全问题，另外从和通信连关系密切的九连里挑选了一名精兵陪同，老人问起张芳的时候，有了解的人在身边能够回答也算是安慰。

秦舒搀着已经哭到昏厥的张芳母亲走出招待所，老人的手臂被她扶着，整体却还是向地面上倒。

在招待所里等待许久的秦舒，第一次见到张芳的父母时，满眼盛不下的愕然，张芳和她同时入伍，算来年龄相当，她的父母料想也不过四十出头。

怎么会如此苍老，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相比起父母，似乎祖孙才更贴切。

张芳并不是两位老人的亲生女儿。

这个年代，贫穷落后的村子太多，计划生育没有实施，防护措施没有普及，秉持着能生是福，多一口人多一个劳动力的观念，许多家庭都是多兄弟姐妹。

老一辈人封建残余没有清扫干净，即便“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打出来，还是免不了落后的地方女婴被遗弃的现象。

张芳就是那时被遗弃的女婴中的一个，不过她更幸运些，篮子顺着河流漂泊时被河道旁的枯木卡住。

女婴饥饿的哭声，被当地早起劳作的农夫听见，于是如同所有影视剧中上演的那样，张芳成了这对夫妻的女儿，夫妻两个原本就是靠着几亩薄田讨营生，能把张芳拉扯大就已经接近家庭能承担的极限。

可张芳还是被很好地养大了，淳朴善良，爱憎分明，并且参了军。可最后却成了墓碑上的一张照片和一个名字。

顾一野走在中间，顺带扶着张芳母亲的另外一支胳膊，才保证秦舒不被拽着一起摇摇欲坠。

而张芳的父亲，一个憨厚老实的农民，颤颤巍巍的手正在抹眼泪，戚戚艾艾的哭声，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匕首，不偏不倚正中秦舒的心头。

她的愧疚与自责随着湿漉漉的天气蔓延，手脚冰凉，举着伞的那只手止不住地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雨水太过冰凉，还是别的原因。

万能送英雄回家！

送两位老人回乡的公交车上。

　　张芳的母亲抱着女儿的骨灰盒，双眼通红，但碍于是在公共场合加上长时间的哭泣已经陷入疲惫。

　　她默默地抹着泪，哭泣声渐渐平息。

　　路途遥远，公交车行在城乡交界处，不平整的路段上，此起彼伏地颠簸。

　　秦舒战后恢复精神和重新衔接通信的自学进度，花费了很多心力。

　　更何况，张芳的事情原本就让她精神内耗过度。

　　闷热的车厢中，秦舒头靠着车窗玻璃，公交车驶出了集中降水的区域，玻璃上还残留着雨滴。

　　忽然的颠簸令秦舒眉头微蹙，顾一野见状伸出左手，将手掌抵在秦舒的脑袋和车窗之间，想让她睡得安稳些。

　　谁料，秦舒抓着顾一野伸出的手臂，头一偏直接靠在他的肩膀，他们方才都淋了雨，军装两肩的布料湿漉漉的。

　　秦素似乎正因此睡得不大舒服，一直在朝顾一野的颈窝蹭，人在湿漉漉的时候，本能的就想靠近一些温暖的事物。

　　顾一野的耳朵以极快的速度蹿红，红得十分有过程感，手臂和整个脖颈直接僵直，一丝一毫都不敢动。

秦舒顾一野，有你真好啊。

秦舒我说真的。

　　你什么都不用做，甚至不需要安慰我，你的存在，与我而言，本身就是最好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