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顾一野向秦舒娓娓道来他这一个月每每去收发站碰一鼻子灰的经历，从因为高粱和牛满仓的顺嘴提及因而注意到秦舒，看到她被馒头噎着慌忙找水，每次都在食堂里寻找她的身影，再到联欢晚会她跳的那支舞吟诵的那些诗句，以及来八月镇这一路上心情的变化。

　　秦舒庆幸顾一野是一个文学素养很不错的人，所以她才能趴在桌面上，津津有味地听他的讲述，甚至在脑海中一笔一笔勾勒出具体的场景和他当时的神情。

　　临近中午，阳光暴露出自己粗暴毒辣的一面。他们坐的位置靠窗，秦舒脸颊微微发烫，不知道是太阳烤的还是因为顾一野提到了那个暧昧不明的梦境。

顾一野我在梦里梦到过你。

顾一野新兵训练的时候，我违背了军事科学，给自己加练的太过密集。也许是生在北京，比较熟悉北方那种气候，刚到粤东不太适应。

顾一野我记得那天下午训练的是射击，我举着枪瞄靶。因为中暑发烧，当时昏迷过去了。班长和老牛把我背回宿舍。

顾一野我就是那个时候梦到你的。

　　秦舒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她坐直了身体，有些对两个人做了同一场梦境，并且互相操纵着自己进行互动的激动，又有一些因为梦境内容而产生的羞涩，毕竟秦舒也是第一次梦到一个具体的男人，勉强算是春梦吧。

秦舒你梦到什么了？

顾一野嗯。

　　顾一野不好意思地傻笑两声，然后挠了挠自己毛茸茸的栗子头。

顾一野就梦到你给我送药，蹲在我们排房的窗户外低头很投入地折纸包药。结果被我撞破，梦里你特别害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还想把药扔下就跑。

顾一野我非常适时且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你。

　　讲到这里顾一野的得意就像是烧开的水壶，蒸汽把壶盖顶开，伴随着那种刺耳的响声，格外明显张扬。

　　这有什么好骄傲的？秦舒默默地想，但她还是收敛了插话的欲望，她想静静地听顾一野说。那种感觉特别奇妙——我喜欢的人坐在我的对面，坦白、赤诚甚至婆婆妈妈、絮絮叨叨地讲述他究竟是如何如何一点一点喜欢上我的。

　　秦舒没有激动高昂，没有那种丰沛张烈的情绪，她意外的温和平静，到底是这些年读过的书、写过的东西都没有白费。唯一一点的不同，大概就是这份平静里带着些许甜蜜和满足的味道。

顾一野梦的结尾很仓促但也挺有意思的。我们班长站在门外朝着咱俩大吼一声，于是我醒了。

　　秦舒点头。

秦舒顾一野同志，你仔细想想自己是不是漏了一点点细节？

　　然后惊讶的人变成了顾一野，他直接站了起来，椅子腿随着他的动作在地上摩擦，因为是木质的，声音没有她那个年代金属椅子的凄厉声，只是敦厚沉闷。

一种中年时期的顾一野具备的特质。

秦舒你趁乱摸了我的头。

秦舒微笑，眼眸亮晶晶的，她看着顾一野的表情从惊诧转为温和，然后，两个人一起笑出了一整套长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