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我在你们眼里就替代品和借口

那天的电话里传来噩耗，苏英哲所乘坐的飞机坠毁，人和飞机一同坠入海里……

细雨沥沥的天空布满阴郁之色，苏家大院挂上了白色的布条花，一种古式的丧葬。来往的人不多，身着黑白相间的衣裳，有几人的面庞比此刻的天空还要悲痛。其中一个就是唐初妍，她的双眸殷红且空洞。

今天是刚送完丧，大部分来参加的人都回去了，苏家一片寂静。

主宅的二楼大厅坐着几个男女同样沉默不语，直到从傅家过来帮忙的保姆林惠进屋打破一边的沉寂，“先生，初妍小姐喊您过去院子一趟。”

林惠的声音有些沙哑。

大厅的人都闻声望去，傅黎宸缓缓说道，“说什么事了吗？”

“并没有。”

这几人无非就是那天傅黎宸口中‘不请自来’的兄弟，欧阳明贤和丁萱等人。

“黎宸哥，我现在才知道初妍是苏先生的外孙女。”何琪面颊上还挂着未擦干的泪滴，楚楚可怜。

“小琪！”丁萱轻声喝道，怕她乱说些什么似的，“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这些了。”

“我过去。”傅黎宸说着，便起身随林惠一起下楼。

…

“别伤心过度，注意身体。”傅黎宸见到唐初妍的模样，先是眉头一蹙。

他伸手想要去抚摸唐初妍的脸颊，但是却被她一手无情地拍开，“你当然不会难过。”

唐初妍的声音哑地不成样子。

“你觉得外公是我谋杀的?”傅黎宸的言语间也难掩忧伤。

唐初妍瞪着他的眼睛露出了本就该有的锋芒，讥诮道，“如你的意，你现在得到了整个博绎集团，你和你那群兄弟一起瓜分了。”

傅黎宸看着还是一副漠然的脸凝视她。

“听说你二叔和傅黎寒半分都没有得到。”一阵凉风拂过，唐初妍的身体微微颤抖，“连自己的亲叔叔亲堂弟都要抛弃的人，又怎么会心疼别人家的外公?你说是吗，宸哥?”

“住口！”傅黎宸低吼。

“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唐初妍坚定自若，“我不怕你，傅黎宸。”

“别把话说得太早，现在只管好好回唐家待着。”傅黎宸只觉得心里一股怒火，再不离开，这丧礼将要加上一场争吵。

到时候不好收场，唐家的一些人都还未走绝，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始终是个麻烦。

阿妍，你别自以为是了。等着我，等我再次回来接你！

…

苏英哲出事之后，最伤心的莫过于姜书岚了。很早的时候苏英哲就说过姜书岚的身体不好，结果因为这件事导致彻底病倒，躺在病床上一整天地输液，严重的时候还要带上呼吸气管。

“外婆……”唐初妍弱弱地喊着床上的姜书岚。

苏家里有私人医生和特护。为了姜书岚触景生情加重病情，她只待在三楼的一间客房里，特护见唐初妍进屋便就出去了。

双眼无神的姜书岚面色苍白，脸上多出好几处深地皱纹，现如今躺在病床上的姜书岚和前几次到访唐家那个满身贵气的姜书岚简直判若两人。

只是唐初妍坐在她床边就失声痛哭。

良久，姜书岚没有输液的一直手抚摸唐初妍的后脑，“飞机失事是个意外，不关任何人的事。”一时间唐初妍愣住了，木讷地望着她。

“小妍，你想听听你外公的故事吗？”

唐初妍连连点头。

“我要说的这些，连你母亲都不知道。”姜书岚垂眸，说话时尽量保持力气。

“你外公从小就是孤儿，我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富商，是会开赌场的生意人。你外公当年进赌场被人欺凌，我恰巧救了他，我那时才和你一般大。”

姜书岚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

唐初妍递给她床头柜上的插着吸管的水。

小小地喝了一口水，姜书岚继续说：

“后来我和你外公谈恋爱被我父亲发现了，他死活不同意我跟一个身无分文的人在一起。”

这不就像外公恼怒母亲和父亲偷偷结婚一样吗？唐初妍心里想。

“在那个年代如果没有权势和钱财，活得如同蝼蚁。他一个人在外面混迹十几年，没有念过几年书，无权无势。经常被外面的人欺凌打压，我时常见他都是一身伤。”

姜书岚红了眼眶。

“我……心疼他啊。”

又是缓了了许久，姜书岚才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力气，唐初妍劝她先休息，但是她不听，仍然继续陈述：

“我多次向你外曾祖父推荐他到家里做事，极力想要证明你外公的做事能力并且对我是真心实意。你外曾祖父拗不过我，就同意了。后来，后来我父亲无意发现你外公在经商方面竟有些天赋，认为你外公是个可塑之才，我父亲就将他收为徒弟。噢，我是家里的独女。原本以为，我父亲终于肯接纳他了，但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她用疲惫重浊的声音追溯着往事。

“后来你外公跟着我父亲到处做生意，回来根本不允许我和他见面。我父亲说，要是没有达到我父亲想要的目标就将他逐出姜家大门并且再也不许见我。”

“后来，再后来……咳，咳咳……”

“外婆您别讲了，您先休息吧……”唐初妍实在不忍心看见这样饱含沧桑的外婆。

但姜书岚固执地继续，“再后来，他在外面认识了小宸的祖父，他们两个人在外面一起打拼，那个时候我足足有一年没有见过他!”

“他在外面小有建树就回到姜家，得到了我父亲的赞许，更加许诺将家产留给他，还同意我和他结婚……”

“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外婆，外婆真的很高兴……”说这句话的时候，姜书岚的脸上的沧桑消失一阵，两眼迸射出孩童得到糖果一样兴奋的光芒。

“小妍，你外公当时是拿命做的生意，我随他一起出去经商，甚至继续跟着我父亲去赌场。在生意场或者赌场上，说错一句话得罪比你权利大的人，轻则挨打，重则丧命。”

“后几十年，姜家和历家在生意上起了竞争，对方用尽了黑色手段，及德兄为了保护你外公最后丧命……当年的华国，做的都是吃人的生意。”

说到最后一句时，姜书岚有无尽感叹。

傅黎宸的祖父叫傅及德，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苏家和傅家有了交集。唐初妍敏锐地抓住了‘历家’这个字眼，想问却不敢问。

历家是哪个历家？

“傅黎宸的爷爷是隐夜社的主人。外公觉得欠傅家一条命，就替傅家包庇了罪行，是不是这样?”唐初妍质问。

姜书岚无声地凝视着她。

“可是外婆，现在的国家已经不是当时那个动荡的年代了!你们这样做迟早会……呜呜……”唐初妍不敢说下去，眼泪抑制不住地倾泄出眼眶。

“你外公是十分重情义的人，及德兄是在外面对他最好的人……”姜书岚试图解释这种关系，“我知道你生活在这个美好的年代，不会对当时感同身受，但是，我依然要告诉你。”

唐初妍边哭边说，“呜……外婆，您明明知道如果告诉我这些，我就会认为您也是那样做坏事的人……”

“傻孩子，这就是真实的我啊，我出身豪门，家里却以赌局为生。”姜书岚释然，“小妍啊，有些事情也不是从你外公那个年代才刚刚开始的。”

“如果你外公和及德兄没有姜家的支持，就没有今天的博绎集团。”姜书岚闭上了双眼，面带着宗教信徒般朝圣时地微笑，“我父亲日夜期盼的胜利荣耀最终要来了，我相信及德兄的孙子会将一切做好的。”

“呜呜，呜……”唐初妍慌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副模样的姜书岚是她的外婆。

姜书岚缓缓睁开双眼又恢复到了刚刚无神的状态，唐初妍恍如一梦，硬生生止住泪水，松开捂住自己的嘴的那只手，怏怏低语，“你不是这样的……”

“小妍，你很单纯，看事情只在于你所处的世界观，不过这样是对的。”姜书岚勉强露出和蔼的笑容，“不用像我一样矛盾和痛苦。”

“外婆您到底在说什么?”唐初妍十分不理解。

“你有没有觉得很巧呢，傅家的孩子都是男孩，苏家从姜家开始，就是我，都是独生女。”姜书岚微扬起头看向挂墙的壁灯，“或许这就是缘分吧，注定的缘分。”

“从你母亲开始，我们就决定要让她成为干净天真的孩子，但是这种干净和天真造成你母亲当年任性嫁给你父亲，触怒你外公。”

“那当年您也是一样嫁给了外公，他也身无分文。我爸爸起码也是白手起家对我母亲真心实意！”唐初妍替母亲鸣不平。

“你外公觉得我嫁给他受苦了，他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也受苦。或许这就是作为一个父亲的固执。但是一位老父亲碍于面子又不好直接接纳锦瑟和唐家人，自然就把你的出生当借口去接纳唐家一干人。你外公对你的严厉都是在锦瑟身上缺失的。”

各自沉默了，回归一片沉寂，苏家大院名字就叫‘寂宁别庄’。

“我在你们眼里就替代品和借口？”唐初妍神色落寞。

“外婆不是这个意思，是我们做错了，我们每天都忙于外界的事情，缺乏对你母亲的教育。”姜书岚叹了一口气，“才会这样两级分化。”

“听您讲了这些，你们其实不愿意让我知道隐夜社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让我和傅黎宸在一起?”唐初妍的手微攥紧了床单。

“因为你自己从小喜欢他，我们也不知道你们现在会闹成这样。”姜书岚有些懊恼。

“我现在不喜欢了。”

“所以我让你回唐家了。”原本倚靠在床头的姜书岚，现在将身子慢慢躺下床去。

“最后给你样东西。”姜书岚手从被褥下掏出一封牛皮纸的信封，塞到她手中，“回去吧，回去看。”

唐初妍从姜书岚的语气里居然听出了一丝……离舍的意味，姜书岚疲倦的合上眼，睡了过去。

…

牛皮纸信封——苏英哲的信：

初妍六岁了，但是依旧很怕我。

初妍七岁了，不肯与我亲近，像她母亲一样倔。

初妍十岁了，听话了很多。

三张纸一张些了一句话，纸面有些泛黄。

初妍十八周岁了，会有人替我去保护她。

但我依旧害怕她受到伤害。

再管一年吧。

希望我的外孙女永远都天真可贵，没有人能够伤害她。

看完这封信，唐初妍早已数不清自己今天流了多少泪水。

两个月之后。

“傅先生，我开心你会来看我。”许依姚激动不已，从学校搬出来到这个公寓已有数月，“我听季助理会叫你宸哥，我能这么叫吗？”

“随你。”傅黎宸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某份文件。

许依姚看他没什么表情，询问道，“你不开心?”

“无事。”傅黎宸这才抬眼，“最近也没有你父亲的消息。”

“会找到的。”许依姚回他以坚定的目光，她现在好想好想再靠近他一点。

“青城有部新戏要开拍了，缺个女二的角色，这是剧本。”傅黎宸把一直在看的‘某文件’丢在桌上。

“蓝京影视出品的!”许依姚念出封面上的出品方，她是低头去看的，在傅黎宸看不见的视角，她的眼里出现一种贪婪。

傅黎宸淡漠地说了句，“明天下午面试，说我推荐的，会有人信。”

“谢谢你!”许依姚再转头看他的时候，杏仁眼里充满感激和烂漫。

许依姚明知娱乐圈的水有多深，但是还是想要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蓝京影视是本市影视文化巨头，出品过的影视部部精品，演过主角的演员都在网络上爆红，无一例外。

虽然蓝京影视的潜规则消息层出不穷，但是许依姚现在便仗傅黎宸撑着腰，谁也不用怕。

更重要的是，蓝京影视归在博绎集团旗下，这次还得傅黎宸的推荐，这就说明他们两个有了更紧密的联系。

她一开始也怀疑傅黎宸说过话，但她回去使劲套了自己母亲的话，还四处向亲戚打听关于自己父亲以前从事的工作，听来都说她的父亲的确在一家公司干过高管的工作。从那时许依姚就对傅黎宸的话深信不疑，况且她的人生信条就是：借助一切能利用的外力，让自己往上爬！